歸鴻落雪 作品

第82章 大雪

 梁燁愣了一下, 一邊挪一邊嘀咕,“朕說怎麼有點硌。” 王滇抬起發麻的手使勁揉了揉,梁燁伸出爪子幫他揉, 喜氣洋洋地問:“你喜歡何種樣式的婚服?喜歡哪座宮殿?朕已經讓太史局看了日子, 下月十五正是吉日,屆時朕——” “梁燁。”王滇見他興致勃勃的樣子, 問他:“你為何不問問我願不願意。” 梁燁疑惑道:“朕為何要問?” 緊接著他覷見王滇冷淡下來的神色,不得不耐著性子道:“你為朕不顧生死, 如此心悅於朕, 自然願意。” “我不願意。”王滇被他驟然變大的手勁捏得倒抽了口涼氣,“操!” 梁燁趕忙收了力道,有些無措地望著他,眼睛裡全是茫然和不解,“為什麼?” 王滇一時有些不確定他到底在演戲還是真的在疑惑, 將自己的手抽回來,神色認真道:“我不喜歡做皇后,你若真的想封賞我,不如提一提我的官位, 封個爵位賜宅賜地,唔, 若皇商有缺,勻給我一份也可以。” 梁燁皺眉道:“朕給你半個大梁你不要,卻只要這些零碎的玩意兒?” “你若真給我半個大梁我當然要。”王滇失笑道:“但你自己想想, 我當了你的皇后就是你的附屬品,我和我名義下的任何東西全都是你的, 陛下, 你要大梁就夠了, 我實在微不足道。” 梁燁的神色頓時陰沉下來,不悅道:“朕沒有想過這些,你就算成了朕的皇后還是王滇,天下都是你的,你又何必算計這些?” “當商人的通病,就是這麼滿身銅臭,不僅算計,更不想做賠本買賣。”王滇拿出了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坦然道:“陛下,該我得的一分都不能少,我不要的,你若硬逼著我要,保不齊我就成了第二個卞如風。” 梁燁壓平了嘴角,“你威脅朕?” “這算哪門子威脅?”王滇失笑,“我說得都是實話,你和我沒必要走到那一步,公事上你該怎麼封賞就怎麼封賞,你是君我是臣,私底下咱們繼續好,好得了就過,若哪天好不了了……” “好不了了怎麼樣?”梁燁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他,周身的氣息冷冽又強勢,他壓低了聲音問:“朕不會讓你離開的,你是朕的,死了這條心,王滇。” 王滇嘖了一聲:“好不了了就當君臣,我豁出命掙的家底放在這裡,我為什麼要走?” 梁燁一怔,狐疑道:“真的?” “我身上還有蠱蟲,能跑哪裡去?”王滇嘆了口氣,“總而言之,不當皇后。” 梁燁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片刻俯身親了親他的嘴角,“既然你不喜歡,朕便不勉強。” “認識你這麼久,終於說了句人話。”王滇毫不吝嗇地誇獎他,“真棒。” “……”梁燁的目光猶如實質般黏在他臉上,眼底的欲|望和炙|熱絲毫不加掩飾,“但你答應過朕要圓房,擇日不如撞日,今晚便讓朕得償夙願,如何?” 王滇指了指他的傷口,“然後今日奪權成功,明日風光大葬?” 梁燁勾了勾嘴角,低下頭慢條斯理地親他的脖子,“朕身體好。” 王滇垂著眼睛道:“起來,讓我親一下。” 梁燁眼睛一亮,興高采烈地抬起頭來親了上來,王滇將手插|進了他柔軟的髮間,使勁抓了一把,梁燁大概很想將他抱住,卻又顧忌他身上的傷,只能使勁扣住他的手,急躁又粗暴,恨不得將他嚼碎了吞下去。 王滇抓住他的頭髮狠狠往後一扯,梁燁被迫仰起頭來,王滇趁機喘了口氣,就對上了梁燁不爽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一聲,手掌慢慢滑到了他的後頸上,低聲道:“你先幫我。” 梁燁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就要動手,王滇反手扣住他的腕子,摩挲了兩下,“不許用手。” 這廝眯了眯眼睛,不是很情願,王滇指了指門口,“時候不早了,要不你去歇息。” 梁燁權衡了片刻,大概覺得這樣能睡到人很划算,勉強答應了下來。 雖然傷口還隱隱作痛,但有時疼痛也能成為某種良好的助興|劑,尤其是當他瞳孔裡倒映出梁燁那張臉。 明明一模一樣,卻又截然不同。 梁燁衝他齜了齜牙,嘴唇還泛著些許紅,王滇用拇指抹了一下他的嘴角,笑道:“真漂亮。” 梁燁眉梢微動,有些迫不及待地解衣衫,卻被王滇抓住了手。 “等傷好了。”王滇咳嗽了兩聲,嘴角溢出了血絲,他有氣無力道:“你身體好,我不行,會死在床上。” 梁燁看見他嘴角的血眼底閃過瞬間的慌亂,繼而慌亂變成了被戲耍的惱怒,“你敢騙朕?” 王滇勾起嘴角衝他笑,伸出胳膊摟住了他的腰,避開他的傷口有氣無力地趴在了他的肩膀上,“子煜,我難受。” 梁燁氣得眼底冒火,然而王滇跟沒骨頭一樣趴在他身上,還時不時咳嗽兩聲,他登時渾身僵硬,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儘管他們關係親密,但王滇罕見有跟他服軟的時候,這可遠比其他事情帶來的刺激更大,梁燁下意識地吞嚥了兩下,試探地將手放在了他腰間,“再喊一聲。” 王滇閉著眼睛勾了勾嘴角,“子煜。” 梁燁原本虛虛搭在他腰間的手驟然用力,讓他整個人都貼在了自己身上,不管不顧地將他抱緊。 “傷——”王滇被他嚇了一跳,本來只是逗弄著玩,這會兒心臟一下提了起來。 梁燁將腦袋埋進了他的頸窩,低聲道:“沒事,讓朕抱一下。” 王滇不贊同的皺眉,卻忽覺頸側的呼吸微微發顫,梁燁說:“崔語嫻死了。” “嗯。”王滇伸手慢慢摸著他的後背,“死了。” “朕再也不用喝白玉湯了。”梁燁又說。 王滇心裡一揪,“嗯,不用喝了。” “朕能記住想記住的人。”梁燁的聲音透過衣衫,微微發悶,“……也能去秋獵。” 王滇摸了摸他的腦袋,後知後覺道:“你沒去過秋獵?” 梁燁沒吭聲,過了許久才悶聲道:“沒去過。” 王滇眉梢微動,難怪之前有段時間梁燁老是嚷嚷著要帶他去秋獵,好似秋獵是件很稀奇的事一樣…… 他沒有細問其中緣由,直覺梁燁可能也不願提及原因,於是王滇說:“現在都冬天了。” 梁燁抬起頭來,衝他道:“等明年秋天朕帶你去,教你獵鹿。” 打獵小能手王滇嚴肅地點了點頭,“好,到時候你教我,獵了鹿血給你壯陽。” 梁燁抱著他笑了起來,王滇也跟著他笑。 看得出來梁燁今天很開心,王滇忽然有些後悔非要挑今天拒絕他,大概這算得上樑燁活了二十多年為數不多值得慶祝的日子。 滿腔歡喜地跟他分享成功和喜悅,毫不吝嗇地同他分享自己的江山,結果被兜頭潑了盆冷水——且不論這廝那滿肚子陰謀詭計和精湛的演技,但王滇知道他起碼在這件事情上是真心實意。 可惜有的事情不是真心實意就能如願。 “外面好像下雪了。”王滇問:“梁燁,看雪嗎?” 一刻鐘後,兩個一個比一個傷得重的人小心地躲過守著後殿門的太監宮女和侍衛,悄無聲息的溜進了議事殿大殿。 夜晚的大殿空曠又寂靜,只燃了兩列幽幽的長明燈,空氣裡還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冰冷威嚴的龍椅在高堂之上,俯瞰著整座大殿。 王滇歪過頭看著那把椅子,只覺得原本就冷寂的大殿愈發冷了幾分。 “看什麼呢?”梁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王滇指了指那把龍椅,“那椅子有些硌人。” “唔。”梁燁點點頭,“朕也覺得,改日讓他們砸了換一把。” 王滇笑了笑,牽著他的手慢吞吞地往前走,“龍椅可砸不得,你若砸,那些老傢伙能將你噴死。” 梁燁挑了挑眉,“朕是皇帝,朕說了算。” “你聽過一句話嗎?”王滇說:“當一個人掙脫了所有枷鎖,他便真正失去了自由。” 梁燁皺了皺眉,“沒聽過。” “相傳在遙遠的西方,有一位知識淵博的哲人。”王滇說:“這大殿中有些冷,明日讓人把窗戶修一修。” “然後呢?”梁燁問。 “然後就不會冷了。”王滇往他身邊捱了挨。 梁燁道:“朕是說那位西方的哲人,然後呢?” “沒了。”王滇笑眯眯道。 梁燁欲言又止,大概很好奇那位哲人是誰,王滇故作不知,拽著他出了議事殿大門。 遠處天際灰暗陰沉,一座座巍峨恢弘的宮殿矗立在那裡,如同數不清的龐然大物,隨時都能將人吞噬,空中飄著細雪,讓夜色愈發朦朧起來。 王滇伸手去接,那點下雪剛碰到指尖便化開,微微發涼,他搓了搓手,攏起了袖子。 梁燁身上披著件同他一樣的厚重披風,平靜地眺望著遠處的宮殿,突然開口道:“朕幼時曾聽人說,議事殿是皇宮中最高的宮殿,站在這裡便能看清楚整座皇宮。” 王滇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看見一片蒼茫雪景。 “朕卻從未看清過。”梁燁轉頭看向他,“就像人心,朕看不清,也不敢看清,自以為看清了就會死。” 王滇轉頭對上了他的眼睛。 梁燁緩緩道:“朕想相信你,但是朕做不到。” 王滇笑了笑,“我知道。” 冬天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落下,被風裹挾著飄進了廊簷,落到了髮間,久久未融。 王滇呼出了口熱氣,垂下手來,手背輕輕碰了一下樑燁垂在身側的手背,“冷不冷?” 梁燁下意識握住了他的手,“不冷。” “恭喜。”王滇偏過頭,溫柔又鄭重地吻在了他的唇上。 明明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吻,沒有任何趣味和刺激,卻沾著細雪,讓梁燁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他伸手摸了摸嘴唇,王滇已經又轉頭去看那綿延無盡的宮殿,“順帶一提,算計人心殺伐果決的樣子特別帥。” 雖然王滇用詞怪異,但他也能明白個大概,矜持地點頭,“過獎。” 王滇專心地看著雪景,良久,抬起胳膊搗了梁燁一下。 梁燁深沉地站在原地,片刻後還是沒忍住,搗了回去。 王滇瞪了他一眼,梁燁衝他笑了笑,兩個人你來我往好幾回合,又被凍得老老實實挨在了一塊。 “這雪也沒什麼好看的。” “朕也覺得。” “那回去吧。” “再看片刻。” 不知不覺,雪就落了滿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