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於夏 作品

第 79 章 Chapter 79

短短几分鐘,男人捱了她五刀。

身上的襯衣染成一片血紅,鮮血汩汩流著,力氣隨著鮮血一起流逝。

傅韞忽然不急著抓她了。

他雙手撐在膝蓋盯著江瑟慢慢笑起來,笑得肩膀發抖。

“你真是太讓我喜歡了,瑟瑟。”男人雙目染著瘋狂,唇角笑弧誇張,“我們一起死吧,我一直都知道只有你配得上我。放心,我就算下地獄,也要帶上你!”

那一刻,人體自帶的腎上腺素壓制住流竄在血液裡的藥力和虛弱,他猛地扣住她右手腕,往懷裡用力一扯。

江瑟絲毫沒想掙脫。

右手一鬆,刀光往下墜落,她順著身體前傾的姿勢,左手接住刀,迅速將刀送入傅韞的腹部,並用盡渾身力氣撞倒傅韞。

兩人一起朝地面摔去。

“第六刀,傅韞的右腹。”

彼時的傅韞已是強弩之末,最後那一下耗盡了他僅餘的所有力量。

後腦撞上地毯時,他的目光開始渙散,四肢無力垂落在地。

江瑟從他身上坐起,拔出刀,雙手握刀柄,目光緊緊盯他左胸。

前面這看似凌亂無序的六刀都是在為最後這精準的一刀做準備。

他眼睛還沒閉上,他或許還有反撲的能力。

她還在正當防衛的時間裡。

鋒利的刀身在昏黃燈色裡晃出一記冷光。

江瑟神色冰冷。

然而刀尖往他心臟落去時, 她眸光一晃, 倏忽間將手臂往前一推,刀鋒切破他胸口的衣料滑至他左肩。

“第七刀,左肩。”

第七刀落下時,傅韞甚至還未閉眼,失焦的瞳孔定定對著她。

直至嘴裡模糊逸出一聲“瑟瑟”後,才終於闔起眼。

“結束了,岑瑟。”

月光如一捧軟銀墜落在屋子的一隅。

江瑟望向被光照亮的那一角。

那裡,少女四肢被縛,雙目纏著黑布,嘴裡塞著布團,靜靜地蜷縮成一團。

從買下這間廢工廠後,她每年都會來這裡。

“從前我來,每回都只能叫你等。這一次我終於能同你說一句——”

“岑瑟,我來帶你回家了。”

-

兩束明亮的燈光從車眼蔓延至荒草地,細小飛蟲馱著光亮棲息在草尖。

鐵錘砸在地板的聲響傳出時,無數飛蟲振翅而起,颳起一粒粒光影。

陸懷硯倚在車頭,黑睫半落,像尊塑像般靜靜聽著。

一下,兩下,二下。

二下過後,聲音戛然而止。

陸懷硯抬頭望向鐵門,瞥見從門內走出的身影,他輕聲問:“結束了?”

“嗯。”江瑟仰頭望著藍絲絨般的天空,“沒下雨了。”

男人站直身體,長腿朝她邁去,接過她手裡的鐵錘丟進後尾箱,牽住她手,淡聲道:“嗯,結束了就不再回來了。現在,我們回家。”

他們沒回新禾府,車子往江邊開,直接去他江邊的別墅。

江瑟纏著紗布的手洇著血。

上車後,她便疲憊地閉上了眼。

車子停入車庫。

江瑟沒睜眼,垂著眼睫道:“懷硯哥,你抱我去洗澡。”

陸懷硯看她一眼,下車繞到副駕駛座,抱起她,往二樓的浴室走。

她身上那件風衣早就脫了,只著了一件單薄的針織衫和牛仔褲。

進了浴室,陸懷硯解開兩人手上的紗布,慢慢脫她身上的衣服。

熱水從頭頂的蓬蓬頭噴落。

江瑟睜著眼看他。

男人目光靜靜掃過她身上的傷,隨即壓了兩泵洗髮水,給她洗頭。

然後是沐浴露和身體。

白色的泡沫徜徉在她的肌理裡,散著迷迭香的香氣。

這是她喜歡的味道。

大半日過去,她身上的傷口看著嚴重了不少,脖頸的勒痕和鞭痕,鎖骨和肩骨的斑淤,腰腹那大片軟組織淤青還有手腕、手背的割傷。

陸懷硯輕得不能再輕的力道不自覺又放輕了些。

他身上的襯衣和西褲已然溼透,貼著皮膚墜著水。

江瑟掀了掀眼皮,說:“懷硯哥,我不疼。”“嗯。”
“我把傅韞抓到了,他這一次肯定逃不掉。”
“嗯。”

“懷硯哥,”江瑟手撫上他臉,輕輕地說,“你別生我氣。”

陸懷硯沾滿泡沫的手倏地一頓。

十幾秒的沉默後。

他垂下眼睛,一字一句問她:“上傅韞的車時,想沒想過你有可能會失敗?萬一朱茗璃沒背叛傅韞,萬一傅韞沒喝下啤酒,萬一警察不能及時趕到,江瑟,你想沒想過你會死?”

江瑟說:“想過。”

陸懷硯輕輕一笑,水珠沿著他下頜一滴一滴墜落。

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聲問:“那你想沒想過你死了,我會怎麼樣?你是不是從來沒想過要與我有將來?”

“對你來說,拋下我原來是這樣輕易的一件事。”

“我從機場趕過去的時候,知道我在想什麼麼,江瑟?”

“我在想這世間如果真的有神,請他一定要把你還給我,別對我那麼殘忍,也別對你那麼殘忍。”

多可笑。

他一個從不信神的人,在那漫長的半小時裡,竟是盼起了神的存在。

那些壓抑著發酵了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終於到了爆發的臨界點。

陸懷硯下頜漸漸繃緊,喉結不住顫動。

可他到底捨不得叫她難受,匆匆甩掉手上的泡沫,轉身推開淋浴間的玻璃門。

“懷硯哥。”江瑟看著他的背影,“你抱抱我。”

陸懷硯帶傷的手貼著玻璃門,稀釋掉的泡沫像融化的奶油從他指尖滴落,在玻璃門蜿蜒出一條條細白的紋路。

他駐足喘氣。

“我想要你抱我,懷硯哥。”身後的姑娘執拗地又說了聲。

陸懷硯慢慢籲出一口濁氣。

低頭一扯身上的襯衣和西褲,赤著身回去那片熱霧裡。

江瑟踮起腳,雙手攬住他脖頸,輕聲說:“懷硯哥,我把十六歲的岑瑟帶了回來。”

她將頭埋入他肩膀,聲音被細碎的花灑聲打得支離破碎,“這些水聲,再也不是那天的雷雨聲了。”

十六歲那年的雷雨終於停了。

她終於聽不到那片雷雨聲了。

陸懷硯心口一慟。

長睫緩慢垂落,左手覆上她後腦,將她緊緊抱入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