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爆 作品

番外 家書:會計小姐和記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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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愛的威廉姆斯小姐:

    您最近可好?

    最近我在法國出差,有了一些可以拿來和同事一起遊覽巴黎這座古都的閒暇功夫,從聖母教堂門口經過,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你的笑臉。

    我記得你應當在這座教堂的修女學校裡念過書,走在路上,時而能夠看到抱著珠串小包的年輕姑娘從教堂裡成群結隊、鶯鶯燕燕地走進走出,就像是從莫奈的那幅《花園裡的女人們》裡走出來的一樣,那些維納斯垂憐的年輕臉蛋令我的同事們看花了眼,好在我早有了準備,畢竟在見過貝拉小姐以後,世界上可沒有什麼美麗的東西能夠令人動心了,我相信,即便是在女校讀書的時候,您也一定是巴黎街頭最美麗的風景線。

    巴黎是一座美麗的城市,我來過很多次,對這裡的景緻與風情都很熟悉了,熟悉到幾乎喪失了興趣,可在認識你之後,我竟然又重燃起了對它的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一座城市才能誕生出你這樣的人?

    我為你挑選了一件新的絲巾,會隨信一起送給你,哈哈,回想起那天我們相遇的瞬間,我端著咖啡走在街上,你從銀行裡揮舞著存根跑出來,就像童話故事裡那些撲扇著翅膀的小仙子一樣,儘管那杯美味的黑啤我只喝了一口,但那個味道對於見過你的我來說簡直味同嚼蠟,我相信那就是命運送給我的禮物,能讓我在異國他鄉遇到這樣一個仿若命中註定的美麗女孩。

    其實那天驚惶失措的我並非我本來的模樣,我和同行的同事們走散了,一不小心走入了一條從未涉足的小道,問路也沒怎麼問明白,只有你,貝拉小姐,儘管我打溼了你的衣衫,但你還是不計前嫌地幫我指引了方向,甚至願意陪伴我詳細地遊覽這座你已經踏足了無數遍的城市。

    我相信那幾條路你每天都在走,走得已經煩了,就像我如此抗拒出差一樣,但是想必你也能夠在同我遊覽的過程中見到不一樣的景色,就像我從那天開始

    我發誓,那是我這輩子過過最快樂也是最輕鬆的一天,以至於找到同事之後的第二天,他們看我寫的報道時都在問我是不是戀愛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墜入了愛河,回到家裡後,我想了很久,甚至在和主編爭執的時候脫口而出一句“你愛我嗎?”(不得不說,那場面真是尷尬極了,不過他為了緩解尷尬,竟然幫我把那篇敏感的報道給通過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貝拉小姐,說句實話,在上次去法國出差以前,我從沒想過愛上某個人,和她一起走過熙攘的街道、擁擠的人潮、遼闊的原野或是逼仄的小巷,和她一起把時間消耗在一起下班買菜,在油煙中打趣的平凡中,讓她冠以我的姓氏,成為我半邊身子的柺杖,我會牽著她的手還是摟著她的肩膀呢?我會叫她親愛的還是夫人呢?我會吻她還是擁抱她呢?

    這些突如其來的想法令我沉醉又恐懼,我還以為我是個鐵石心腸的人,我空洞的內心需要更偉大的事業去填補,我甚至為此放棄了鍾愛的詩歌,和我尊敬的老師大吵了一架,我拋棄了海森堡大學的學歷,告別了生我養我的特里爾,前往柏林一間最破爛的報社,成為了一名最底層的記者,我將貧窮、飢餓、犯罪、衝突、疾病、死亡等等等等他們不願意看到的東西記錄在一張張一文不名的草紙上,我丟下一切,因為在我心中除了飄蕩在家鄉上空的事業外,世界上並沒有什麼珍貴的東西——至少在遇見你之前,我都是這樣認為的。

    當我那天我在巴黎街頭遇到你時,我彷彿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一個以女性的身份誕生在世上,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富足的、自由的國家中,受過良好教育,知事明理,同時又美麗動人的另一個我,不管我和你說什麼,你總能表現出和那些庸人不同的一面——這一切都令我感到無比的新鮮沉迷,甚至是我採訪那些位高權重的人時也無法獲得的體驗。

    就像魔法一樣。原諒我使用了這樣一個不嚴謹的詞彙,你就像故事中的魔女一樣,用俯瞰的視野睥睨著世間的眾人,以至於那段時間,我只要閉上眼睛,就能想起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

    我總是認為我的生命要像詩歌一樣無拘無束,但我想,優秀的詩歌總得有些限制,不是嗎?就像詩人也要遵紀守法,不能信口胡諏一樣。

    比如韻腳,比如結構,比如對仗,比如排比,比如漸進的情緒,比如貼切的意象,比如深刻的情境——它至少需要分行,如果一個瘋子的胡言亂語和亂寫亂畫都能稱之為詩歌,那麼詩人和瘋子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想愛情對於我來說,可能就是區分我的筆與瘋子指頭的標杆,就像在城市中生活的人擁有的一枚指南針,或許他能夠憑藉樓宇與街道的排布分清楚東南西北,但它卻能夠在懷疑或者迷失時為人指引確鑿的方向,至少能夠清楚,有人在家裡等他。

    此刻我正在旅館中等待我的同事們一起返回德國,我是實在是太過焦急,才會在清單的背面寫下這句話,字跡扭曲,語無倫次,我本想把那條絲巾寄給你就算了,但是實在難以按捺住心中的憧憬,我不想讓這場有趣的邂逅草草劃上句號,我想我們的故事還有更長久的未來。

    在聖母教堂的腳下,那座高大的塔樓高懸在我的頭頂,這裡正是那段傳奇的浪漫故事生髮的地方,我不敢自詡痴情的卡西莫多,或許我更像是那個怯懦的流浪詩人格蘭瓜爾,在舉目無親的孤寂中遇到了一個願意向我伸出援手的美麗吉卜賽女郎——我生長在一個壓抑的國家裡,在明快的巴黎遊蕩時又走錯到了陌生的地域,那種孤寂感包裹著我,灰色的頭髮在巴黎的街頭格格不入,不正是那個闖入了乞丐王國的迷茫之人嗎?

    貝拉小姐,我真摯地祈禱能夠享受到收穫您回信的權利。

    您忠誠的,

    約納斯·尼克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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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您最後給約納斯回信了嗎?”

    納爾遜一邊幫助姨媽把收好的行李搬到輪渡公司的馬車上,一邊問道,這可能是他們在這棟他居住了十年的房子中的最後一面了。

    這棟用玫瑰色的磚砌成的、窗戶上有天竺葵、只是少了些鴿子飛過的屋子從今天起就要冷清下來了。

    “回了,如果早知道他會拿著雞毛當令箭,我一定不會回他,”貝拉吃吃笑著,看不出絲毫的怨懟,“我又有些後悔,納爾,你知道我在信裡寫了什麼嗎?”

    “義正言辭地怒斥了約納斯輕浮的示愛?”

    納爾遜挑了挑眉毛,從木箱中挑出了約納斯留下的僅剩半邊的金絲眼鏡,鏡片上的裂痕如同蛛網一般,將貝拉口中的一封封情書黏合在一起,構成了他們相遇的故事。

    “那是什麼?”貝拉眯起眼睛望向納爾遜手中的眼鏡,表情又隨之落寞下來,“我怎麼把它放進去了,留在書桌上吧,以後如果約納斯回來,總不至於連路都看不清。”

    納爾遜把眼鏡揣進口袋,轉過身,假裝沒有看到姨媽抹眼淚的小動作。

    過了好一會兒,當納爾遜開始搬第二箱行李時,貝拉的聲音才緩緩傳來,“我只寫了一句話:聖母教堂沒有女校。”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