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痕 作品

第48章 第二卷·十六

    季玖說:“是皇上讓問的?”

    申海道:“不,是在下想問。”

    季玖說:“申大人多慮了,季玖這樣安排,自然有道理。”

    申海卻道:“季將軍還請三思。”

    季玖微愣一下。他不是傻人,對方一而再重複,顯然背後是暗藏心思的,腦中自然聯繫到朝中局勢,疑惑頓消,“哈”了一聲,譏笑道:“好的很。”又衝申海行了禮,道:“多謝大人提醒。”

    申海連忙起身還禮,這才鬆了口氣般,臉上凝重也鬆緩了,又飲了一杯茶,才彷彿閒聊般道:“聽說前些日子,將軍調閱了雍城的縣誌,可有其事?”

    季玖想到這皇城暗探精銳之名,真是名副其實,他不過調閱一份縣誌而已,就被盯上了,說不準,有多少人為他這個舉動而生出多少猜測來。季玖道:“在軍中時常聽人說故事,說近些年唯一出名的故事卻是在雍城,想著那些人說的活靈活現,或許真有其事,正好無事,調來看看。”

    申海也笑了,一邊道:“季將軍到有閒情逸致,”一邊卻又問:“不知引起將軍好奇的,是哪個故事?”

    季玖沉吟了一下,笑道:“申大人有興趣,可見也是常閱些奇聞異志的,不如說兩則故事來聽聽。也好打發光陰。”

    申海哈哈一聲:“季將軍既然不願意說,在下也不勉強。不過雍城傳說,在下的確是知道一些。比那縣誌可是詳細。”

    “哦?”季玖虛應了聲,道:“如何詳細?”

    申海站起身,背袖而立,看了他一會,又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發了會呆,才緩緩道:“那年正是開春……”

    正是開春時節,凍了一冬的土地開始鬆動,有花草萌芽,地蟲拱土,有常年臥病的少爺,羨慕窗外陽光,便讓僕人推著,裹了狐裘大氅,膝上蓋著羊毛軟氈,袖著暖筒,在院中曬太陽。

    正是陽光溫柔間,拂過微風,撩起地上碎葉塵埃,落進了少爺茶盞裡。

    那少爺雖病殘多年,卻也不曾邋遢,且生性喜潔,想也不想的將熱茶潑了出去,潑到了正同樣曬著初春太陽的一條大蛇身上。那蛇也未多想,掉過頭,狠狠咬了他一口,那毒牙嵌入少爺腕上,毒液開始遊走……這是結識。也是起因。

    申海轉過身,重新回到桌前坐下,看著遊神的季玖,笑道:“那縣誌所載,雖是道途聽說,其實也差不了幾分。只是來龍去脈,縣誌上未必就說的明白了。若是季大人有興趣,不妨問在下,在下所知,無不據實以告。”

    季玖說:“你又如何得知?”

    申海道:“在下早年四處遊歷,自然聽聞了些。”

    季玖聽著,雖不大信,卻也無從問詢,總不能逼迫他。

    等了片刻,季玖淡淡道:“不過是個故事,又何必知的那麼詳細。再離奇波折,也是個故事……與季某人無關。難不成這些陳年舊事,與申大人有關係嗎?”

    季玖問,與此同時,申海臉色微變,彷彿被人說中心事,很快,又恢復從容,笑道:“將軍多疑了,在下以為將軍喜歡這個故事,所以才說來聽,既然將軍不喜,就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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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玖笑了笑,轉而換了話題,兩人又談了片刻功夫,氣氛卻始終是冷的,申海坐不住,就告辭了。下了客棧臺階,因是晚上,申海沒看見從馬廄走出的青年,正凝住腳步一眨不眨的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身影消失在門後,那青年才重新回過身,穿過逼仄狹小的梯間去尋季玖。

    季玖正在鋪床,展開被褥鋪好後,將放在裡側的木箱又往裡推了推,這才聽見叩門聲。

    沈珏站在門外,聽他喊進了,才推門進去,首先見到桌上尚未收起的兩盞茶。餘溫尚在,薄霧嫋嫋。

    沈珏問:“那人找爹爹何事?”

    季玖道:“來提醒我這一路未必太平。”略頓,又道:“你認識他?”

    “算是故人。”沈珏說,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道:“若是他有事相求,爹爹又能幫上,便幫幫他,他不是壞人。”

    來身邊這麼久,季玖這才是頭一次聞他有求與自己,愣在當下,又很快回神,亦沒有多問,只道:“好。”

    他應的爽快,沈珏也無訝異,只笑了一下,渾圓眼睛眯起來,笑的無遮無掩,露出兩顆虎牙,像個孩子。

    季玖心道這番未必能活著回去,又能幫到那人什麼呢?那申海雖無官無仕卻是皇帝的幕僚,深得信任,這樣的人,前途不可斗量,又何須他去幫忙。

    想歸想,話卻沒有說出來。也沒有問那人與沈珏又有什麼關係,再大的關係,也是與自己無關的。

    沈珏走過去幫他鋪床,將軟枕調了調位置,又放下帷帳,才道:“爹爹早些睡,明天一早還要趕路。”

    季玖“嗯”了聲,隔著粗陋的軟屏看見那道身影走出去,關門聲響起了,才插上門閂走回去。側身挨著床沿坐下,季玖望著裡側的大木箱發了好一會呆。

    沈珏白天揹著它,到了晚間住進客棧,就無法守著了,畢竟沈珏與其他兵士共住通鋪,那房裡人多手雜,萬一有人動了心眼打開箱子,準會惹出亂子。是以這箱子到了晚間,就放在季玖房裡,由他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