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秋 作品

77、等她

    他說。

    不等了。

    但這三個字,也只持續了不到二十四個小時。

    第二天同樣的時間。

    沈燼沒有隨手招一輛出租車,而是自己開了輛轎車,將車子停在了同一條街道的同一個路口。

    他坐在駕駛座裡,身體往後仰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嘴裡咬著根菸。

    和前一天一樣,等了二十分鐘後,沈燼看見了後視鏡裡慢騰騰騎著單車逐漸靠近的秋隨。

    秋隨和前一天一樣在同一時間下晚自習,騎著一樣的單車,還是習慣把書包擱在單車的前籃裡。

    也和前一天一樣,她一個人,身邊沒有顧澤松。

    沈燼鬆了口氣,但又一直繃著根弦。

    他慶幸之餘的同時,又難免生出對顧澤松的不滿。

    沈燼重複著和前一天一樣的動作。

    一切都像是前一天的重映。

    打開車前照燈,秋隨驚訝地回頭掃了眼,又波瀾不驚的回過頭繼續騎單車回家。

    他關了車前照燈,啟動轎車,慢悠悠地跟在秋隨身後,車內微弱的光線替秋隨照亮回家的路。

    一直到秋隨拐彎進入隔壁小區。

    他才打開車窗,讓晚風一股腦蜂蛹進車窗。

    這樣的舉動一直重複到了第四天。

    沈燼目送秋隨的身影消失在居住的小區大門,他將車停在了一個路口處。

    他沒急著開車回學校,而是坐在車裡出了會神。

    沈燼沉默地盯著手裡頭燃燒著的香菸,片刻後,才輕笑了聲。

    他記起四天前,自己親口所說的,輕飄飄的消散在晚風中的‘不等了。’

    又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像是成了慣性動作一般,晚飯結束後就開著車來到這條街道的路口,抽著煙等秋隨放學。

    像是中了某種神秘的咒語一般。

    他想脫身,但又無可掙脫。

    最諷刺的是,慢慢的,他似乎也甘之如飴,樂在其中。

    沈燼摁滅了煙。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敲了敲方向盤。

    他往後一靠,視線輕描淡寫的看向秋隨居住的小區。

    彷彿一團亂麻的思緒終於在這一刻有了清晰的線索。

    沈燼將這幾天煩躁又無奈的情緒剝開,清楚的看見裡面的三個字——不甘心。

    行吧。

    沈燼扯了下唇。

    他垂眸。

    視線有些飄渺,直愣愣的盯著面前不知道是什麼的一個小黑點。

    沈燼想。

    他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秋隨拋棄他。

    不甘心秋隨選擇了一個連著四天都沒有送她回家的男生。

    不甘心只能坐在車後座,透過後視鏡遙遙的看著秋隨。

    四周安靜到落針可聞。

    晚風裹挾著傍晚的花香飄了進來。

    地面上只剩下轎車的影子,沉默又執著。

    沈燼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恍惚的夢境。

    夢境的最後,他心甘情願認輸。

    丟臉也沒關係。

    他聽見自己在心底喃喃自語。

    總比丟了她好。

    十八歲的沈燼記得,那是一個週五。

    他已經做好了打算,下個週一的晚上,他再也不要坐在車裡,偷偷摸摸隔著車窗看秋隨一個人回家。

    他想要直接當著秋隨的面問清楚。

    就當他認輸先低頭也沒關係。

    反正,在她面前,他似乎也沒贏過。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下一個週一,沈燼坐在車裡,在那條昏暗街道的同一路口等了兩小時,也沒有等到秋隨半個影子。

    十八歲的沈燼那時候還不知道。

    週五後的週六,秋隨帶著隨身的行李,搬去了林和豫家。

    那是一個和秋隨曾經居住的小區完全反方向的別墅。

    十八歲的沈燼只是呆坐在車裡,眼睜睜的看著香菸燃盡。

    他沒有開車窗散味,香菸的氣味在空氣中越發濃厚,反倒讓他越發清醒。

    沈燼收回思緒,垂眸看了眼手機。

    屏幕是一張照片,幾名穿著校服的男生女生一起騎著單車,腳踩在地上,停在一個十字路口的紅燈前。

    儘管他們穿著一樣的校服,但沈燼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最右邊的那名女生,是秋隨。

    她旁邊的男生恰好側過頭和秋隨說話,沈燼認得出,那是顧澤松。

    因為遲遲沒看見秋隨的身影,擔心她出意外,沈燼委託了高中認識的朋友打聽情況。

    不久後,他的手機屏幕上就收到了這張現拍的照片。

    沈燼盯著那張照片看了須臾,忽地笑了。

    他聲音很低的嘆了口氣,半晌後,才退出那張照片,打開了相冊裡被鎖住的照片。

    那是秋隨在高三成人禮慶典上笑得最開懷的一張照片。

    沈燼視線落在秋隨眉眼彎彎的笑顏上,幾秒後,他唇角扯出了個不鹹不淡的弧度。

    “也行。”

    “他能讓你一直笑得這麼開心,也行。”

    沈燼手指停留在屏幕上方,片刻後才退出相冊。

    “他這也才送了你一天。”

    沈燼手擱在方向盤上,下頜繃成硬朗的曲線,像是疲憊不堪一般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

    “我都送了你快一年了,”沈燼語氣頓了下,“還有上個星期一個五天。”

    沈燼語調很平靜,不起不伏。

    在關了車窗的車內卻足夠清晰,但只有他一個人聽得見。

    “不過。”

    “看在我送你回家這麼久的份上。”

    沈燼平靜的聲音終於帶了些顫抖,尾音輕飄飄的,像是說著難以實現的夢話一般。

    “不要忘記我。”

    沈燼閉起眼睛,只覺得自己像是墜入一個無邊的黑洞之中。

    他深吸了口氣,才默默在心底補充。

    “秋隨,哪怕只記得沈燼這兩個字,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