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七十二章 是年三月,太子射龍狐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姜望拍馬屁的時候,李正書皺了一下眉,因為實在是沒有什麼水平可言。但這會魯鈍二字出口,他眼睛裡卻是有了一絲笑意。

    司馬衡在《史刀鑿海》的開篇,也是以魯鈍之人自居。

    這恰恰是一種對待歷史的態度!

    可以不懂,但不能裝懂。

    可以不解,但不能曲解。

    世間治史者千千萬,何以唯獨司馬衡編著出了天下信史?

    答案正在書名中。

    無非四字,“史刀鑿海”!

    在一尺一寸,在一筆一劃,在實事求是。

    不管姜望是有意還是無意,這魯鈍二字,用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再是巧妙不過。

    李正書心中讚許,但默不作聲。

    只聽得齊天子笑罵:“果是不敏、無智又少識!你讀的什麼書!”

    姜望低頭道:“臣慚愧,今後自當發奮!但臣少無良師,長無餘暇,短時間內恐怕不能讓陛下滿意。”

    天子轉頭看向李正書:“你看看,現在說話還知道給自己留後門,這是魯鈍之人嗎?朕看他十分狡猾!”

    李正書笑道:“狡猾或者魯鈍,也都在帝君彀中!”

    天子道:“你也是個狡猾的!”

    這位‘玉郎君’只道:“李正書豈非王臣?”

    天子用手指了指他,終是又笑了:“那你這個大狡猾,便教教這個小狡猾!”

    齊天子與李正書之間的親近,實在是非同一般。

    難怪說東華學士近些年幾乎是李正書一人的頭銜,也難怪李正書明明並不掌握什麼實權,卻在齊國有相當的影響力。

    姜望心裡琢磨著,行動上卻並不慢。趕緊行禮道:“這是姜望莫大的榮幸,有勞學士指點!”

    李正書笑了笑。

    “指點”有時候是一種很犯忌諱的事情,尤其是他這種不正式在朝堂任職的大儒,向來對麻煩敬而遠之。

    但姜望是可以參與摧城侯府家宴的晚輩,於情於理他指點一下都沒有什麼問題。

    也不做什麼準備,張口便道:“要理解這段史料,只需要理解一個地方——‘青丘’。”

    “青丘是個什麼地方?”

    “這地方在萬妖之門後,乃狐族聖地。景太子射殺龍狐,景太祖卻將他放逐到青丘,這不是簡單的放逐,這是讓他去死。這種程度的懲罰,絕不是簡單的‘視之不詳’可以解釋的。何至於此?”

    “我們再來看這件事情的起因。”

    “景太子親赴萬妖之門後,射殺龍狐,以其皮毛製成裘衣,送呈景國皇后。一則誇耀武功,二則表現孝心。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事情,甚至應該是值得誇讚的事情。為何景太祖竟會恨成那樣、要他去死呢?”

    李正書語態從容,娓娓道來,很善於啟發聽者的思考。一言一思,實在是有一種時光賦予的魅力。

    “我們應該注意到。在《史刀鑿海》卷一的部分,司馬衡記有一筆,曰‘太祖鎮妖,分而化之,聚而殲之,七年逐虎,九年退柴胤。’”

    姜望當然記得這一段,背是背得滾瓜爛熟了,但的確想不到它跟景太子射龍狐有什麼關係。

    李正書十分耐心地道:“萬妖之門構築於上古時代,徹底隔絕了妖族返回現世的希望,實在是人皇的無上功業。但萬妖之門後的廝殺,卻是從未中止。妖族也從來沒有放棄過反攻現世。

    萬妖之門不是說立起來就可高枕無憂,需要有人不斷地維護、加固。

    一真時代的覆滅,宣告近古時代結束。

    景太祖立天京城於萬妖之門上,由此建立景國,號為天子守國門,一度有人皇之望。

    他也的確在萬妖之門後,建立了不凡的功勳。

    萬妖之門後,是另外一個廣袤的世界,對我們來說,現在還有太多的未知和危險存在。當然最大的危險始終是妖族。

    人族大軍和妖族在那裡廝殺,跨越中古、近古,一至於如今,從未停歇。

    《史刀鑿海》所載‘七年逐虎’,是說景太祖用七年的時間,驅逐了當時盤踞在戰場最前線的虎族,大大推進了人族在萬妖之門後的陣線,為人族大軍贏得了更多的戰略空間。

    而柴胤乃犬族第一強者,景太祖用九年的時間擊退了他。

    這處記載的重點,在於景太祖對待妖族的政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