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喵 作品

第16章 chapter 16




    “我這也是因為爸爸總讓我去診所幫忙,那我也不好什麼都不懂。學醫可算啦,我這腦袋不大行。”



    單看個系統解剖她頭都要大了。



    學好醫,又看起來很輕鬆,那該要很聰明的吧。



    霍俊滔應了他這名兒,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



    “你要是隻過來幫我的忙那倒也不用看那麼深,系統解剖用不著的,學點實操就行,過來幫我打打吊針、換換藥、包包紮……”



    包紮麼。



    這兩個字好像連接著什麼開關,一提起來,她的大腦就自動播放潛藏在腦海深處的畫面。



    冬季才見黑的北京三環道上。



    白大褂上染了血漬的年輕男醫生半蹲在馬路牙子旁,長指乾脆利落一刻不停地給人包紮,每一個都包紮得漂亮美觀,像是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不過。



    被雕琢得最漂亮的,大概是那雙手。



    越過因天冷呼出的白色水霧,她好像看見他食指上她粗糙打的紗布小蝴蝶結隨著氣息吹過,不住地搖搖蕩蕩。



    即便他被她列為頭號危險分子。



    她還是不得不打心眼兒裡承認,他那雙手生得真的很漂亮。



    “軟軟?軟軟?”



    霍俊滔的手在霍音面前晃了兩晃,將她從遙遠的記憶唰地拉回現實。



    對方見她愣神兒,還含著笑湊過來問,



    “想什麼呢?爸爸跟你說這麼多話,你在這裡發愣。”



    “沒,沒想什麼。”



    霍音忙搖搖頭,隨手給霍俊滔夾了一筷子菜,



    “爸爸快吃吧。”



    “別以為這麼容易就能打發了你爸,回來十多天了,成天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動不動就就在邊愣著,”



    霍俊滔滿臉探究,



    “軟軟,如實交代,是不是談戀愛了沒告訴爸爸媽媽?”



    “爸爸您就別瞎想了,我真沒有,我在想剛剛的書。”



    既然已經和林珩分手,現在沒有什麼說的必要,霍音低頭扒了兩口白米飯,試圖矇混過關。



    似乎因為剛剛有些面對爸爸的問題有些緊張,霍音扒飯的時候口大了些。



    幹米飯噎著,又順手拿起旁邊的水。



    “整天沒事憋在屋裡看醫書,霍軟軟你不會找了個學醫的吧?”



    “咳、、咳咳咳……”



    霍音這口水剛喝到一半,聽到霍俊滔這話,猛然岔了道,狠狠嗆住。



    “哎呀,慢點喝,你這孩子,急什麼呀。”



    李美蘭伸手來拍霍音的背,不忘嗔怪。



    霍音把最後兩口飯吃完,連忙擺擺手起身:



    “爸爸媽媽我先去換衣服了啊,下午陪爸爸去上班。”



    ……



    就留下霍家夫婦倆坐在自家的小飯廳裡面面相覷。



    “這孩子怎麼從回來看著這麼不正常。”



    “我看也是。”



    “我看她說不定有情況。”



    “下午上班你探探口風。”



    -



    霍音爸爸上班的診所在城西。



    這裡是皖南水鄉一座靜謐安寧的小鎮。與車水馬龍燈火輝煌,睜眼滿是熙來攘往紅塵過客的大首都不同,這裡平淡、安靜,路過十個人有五個人要認識。



    一路從家裡的小院走到爸爸上班的診所,霍音要跟去路不少鄉親打過招呼。



    她喜歡時時把自己那臺攢了好久錢買的相機掛在脖子上,遇到有意思的人事物隨手拍下來。



    大約今天是工作日。



    霍俊滔的小診所沒什麼人來,一個下午冷冷清清,霍音幾乎一直是在歇著。



    父女兩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軟軟,現在媽媽不在,你偷偷跟爸爸說說,是不是在學校談戀愛了?那小男孩怎麼樣啊?幾歲了,做什麼的?”



    “哎呀爸,真的沒有。”



    “我們家軟軟現在大了,有主意了,什麼也不跟爸爸說了。”



    霍音擺弄著手裡的相機,大言不慚地使喚人:



    “爸爸你要是不累就把上回王奶奶訂的藥去給煎了。”



    “行了,知道你在這兒沒事做,去出去玩會兒吧。”



    霍俊滔擺手趕人,



    “你三舅家的表姐三十八歲了還不談戀愛,你去採訪採訪她去。”



    霍音得了機會出去,似是而非地點點頭應下來:



    “沒問題,我這就去跟表姐學習一點兒先進經驗。”



    這話把霍俊滔氣得在後面“你你你你……”“你”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出了診所的大門。



    入眼就是隔開兩條街道,橫亙整個小鎮的河。



    霍音自然沒理爸爸的玩笑話,去煩三舅家的表姐。只是自己沿著岸邊溜溜達達地走著。



    越過小鎮最古老的一家銀飾店,與岸邊相識的船家打過招呼,一路走一路舉相機拍著,踏上了橫穿河流的大理石橋。



    拍了石橋精心雕琢的扶欄,拍了小舟濃墨重彩的一隅,鏡頭從北岸移到南岸,最終落到一個穿黑色羊毛大衣的高瘦男人身上。



    日光平和的午後,明亮的光線將男人耳後冷白的皮膚照的發亮。



    對方背對著她,半蹲在青石板地上,他單手插在褲袋裡,另一手拿一根棒棒糖,正漫不經心跟路邊的六七歲的小孩說話。



    “咔嚓——”



    快門按下的一瞬間,男人倏然轉過頭來。



    相機窄小的取景框裡,對方短髮、斷眉、疏離的眼還有冷白的鼻樑上惹眼的褐色小痣。



    在一瞬間一覽無餘。



    像是有什麼粲然的東西在眼前轟然炸開,霍音一時間忽覺眼前一陣發白。



    她舉著相機的手緩緩移下,隔著剩餘的半座石橋,看到了單手插著褲袋,正淡漠地偏頭看她的程嘉讓。



    午後日光忽盛,沿著天邊斜斜打過來。



    好巧映在對方稜角分明的側顏,下頜長頸每一根線條都像是成熟老練的畫家精雕細琢審慎而成。



    男人半皺著眉,目光冷冽,洵洵看過來。



    目光接觸到她的。



    不多時,色澤淺淡的薄唇斂起,無言地緊繃著。



    將近二十天沒有見過,男人的頭髮似乎修剪過,短了一些,襯得眉宇間英氣更盛。



    可是。



    霍音往下探的目光止住。



    這裡是皖南偏遠的小鎮,不是恢弘萬里的首都。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一時半刻,她沒有深究這個問題。



    比起對方為什麼會在這裡,霍音更清楚得是,他現在在她這裡是頭號危險人物,照面便要退避三舍的那一種。



    霍音來不及收起相機,轉頭就走。



    這裡不是那個暴雪夜的北京,地上沒有半點兒雪,她不但不會狼狽地滑倒,反而輕而易舉下了石橋,一口氣兒走出好遠去。



    等到回過神兒來,在原地站定片刻,忽地轉頭,極目眺向河對岸街邊的時候。



    隔著一條清凌凌的河。



    對面空空洞洞的長街上,熙熙攘攘著數不清熟悉的、陌生的臉孔。



    沒有一個是她剛剛見過的那張。



    霍音站在原地,目光遠遠落在男人消失的一隅。



    好久,才後知後覺地鈍鈍收回。



    如果不是相機裡清清楚楚的照片。



    她大約要以為剛剛的場面只是她多日乏悶無聊衍出的荒誕幻景。



    -



    皖南小鎮夜晚來得很早。



    不單是天暗下來早,更主要的是人歇下來得早,晚上九點鐘街上就沒什麼行人。即便是住在街邊,開窗聽出去,也只有煢煢夜聲。



    這天晚上回到家,霍音吃過晚飯就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坐到那張她七歲起就用的粉紅色書桌前。



    皖南不像北京冬季寒冷會裝暖氣,皖南的冬天與北方比起來算不得冷。



    可像現在到了晚上,屋子裡又會不可避免的發涼。



    桌前的檯燈被調成暖調黃色,似乎這樣可以為陰冷的屋子裡增加幾分熱氣。



    霍音套了件海藍色史迪仔毛絨睡袍,大大的帽子扣在頭上,縮著手翻起資料。



    雖是碰上師姐、何方怡還有程霖這樁事,可徐老沒說這工作作罷,霍音就還要繼續為這事做準備。



    老爺子發過來的相關資料打印出來足足有一拃厚的一摞,霍音屏退一切紛雜的思緒,硬是坐在書桌前花了三個多小時,理清了何家人內部的關係。



    何家人的關係明明暗暗,盤根錯節。



    實在算得上是錯綜複雜。



    不過對整個工作的開展來說,這一小部分也只是九牛一毛。



    今晚工作的效率還算高,霍音有心將下一部分程家人內部的關係也翻看一下。



    資料翻了兩頁,已經凍得有些發紅的手指卻怎麼也繼續翻不下去。



    她的工作被迫中止,盯著看起來有些老舊的檯燈上自帶的小鬧鐘走神兒。



    放在桌邊的相機不知什麼時候被她打開,或者是根本就沒有關上。



    一直泛著半明半暗幽幽的光。



    霍音輕按了下開關鍵,相機的屏幕便重新亮起。



    露出取景框裡,相貌優越的男人。



    霍音別過眼,闔上手邊資料規矩地擱在一旁擺好,另一隻手探到了相機的刪除鍵上。



    按下之前,卻接到了徐老的電話。



    從北京回皖南以後,她的工作也沒有中斷。徐老爺子時時會打電話過來,交代一些工作。開始的時候霍音接到老爺子的電話還會緊張,現在接的次數多了,倒也開始免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