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210章 反正

 花姐道:“外面男僕還是不用太多,你如今做官,有白直給你用的。家裡人太多也不好管。再來,項樂、項安人家是有家的人,你可得有個預備,萬一人家要回家了,不好扣住不放的。”

 祝纓道:“這是自然,我看錘子就不錯。跟我做學徒得了。”

 “他才幾歲?”

 “學徒學徒,再學幾年就長大了!能頂顧同使了。顧同過幾年也得自己出去闖一闖了。”

 花姐道:“難道你要待他與顧同一樣?”

 “小孩子心性未定,不過我看著他還可以,如果人不錯,為什麼不呢?我看他比荊五那等浪蕩紈絝不知強了多少倍。”

 花姐想了一下,道:“這話是正理!咱們兩個也都不是什麼金貴出身,也不比他們差!”

 祝纓笑道:“是極是極!”

 花姐道:“然而你現在手上還是缺人。”

 “人是不缺的,現在整個府衙都聽我的話,缺的是可靠心腹,你說是也不是?”

 “嗯。”

 “心腹為何珍貴?就是少!一個人也只有一個腦袋一顆心,你看鄭大人,他這麼些年又攏了幾個可靠的人?頂用的人,不用太多。太多了,就個個都不算親近啦。只要人都願意為我做事,我安排下去的事情他們不能拒絕,我要的都得到,我乾的都達人,是不是心腹有什麼要緊?人生,得一二知己足矣。”

 她不貪心。

 花姐道:“嗯。”

 “你瞧,凡事都有個解決的法子,咱們將想到的都說出來,一塊兒想。想著了,事就解決了。來,我幫你盤賬,過兩天咱們再去府學,到醫學博士那裡選書去。”

 有了祝纓的加入,家裡的賬算得飛快,花姐又擔心祝纓操心太過累著了,一等賬弄完就催她去睡。祝纓從她這裡出來又到了前院,回書房挑燈將帶回來的卷宗一一看完。

 章司馬斷二十二件案子裡,無原則錯誤的十七件,有問題的五件。最典型的就是張家爭田產案,這個已經讓李司法去查證了。另外四件大大小小的,也是富戶有理而貧戶無理。有兩件與張無賴類似,是歪纏,另兩件是貧戶腦子轉不過筋來,就是覺得人家欺負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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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祝纓在家裡吃了早飯,蘇鳴鸞母女倆今天跟蘇晴天出去逛逛,祝纓讓小黃陪著她們,給她們引路,也免得路上有什麼嘴賤的招惹了她們。哪個地方都有無賴,但不是哪個女人被調戲之後都會忍氣吞聲的。賴三那樣的無賴,府城應該不會只有一個。

 她自己卻將前一晚都看完了的案卷都帶到了前衙,這一天,府衙是正常開門的。

 祝纓安排了一下這一天的任務,小吳、祁泰、彭司士的任務比較重,他們須得盯著秋收期間下面反饋過來的各種事務,這些事務是會隨機出現的,只能依舊往年經驗,將秋收時出現過的問題都做個準備。這些意外什麼時候發生,誰都說不好,三人都有點緊張。

 李司法還沒回來,張司兵一向清閒,只有王司功,看到李司法不在,心下若有所思。

 祝纓說一句“有事不決,上報,好了,散了吧。”就回了簽押房。

 顧同也跟著進來了,道:“老師,要不要去府門口盯著誰來報案?今天李司法不在呢!”別再讓章司馬又插手了,亂七八糟的!他昨夜想了大半夜也沒法理解章司馬為什麼要這麼做。

 祝纓道:“我要是你,就先換身衣服,去茶樓牆根底下蹲半天。”

 “啊?”

 “記著,布衣,蹲牆根兒,不許到裡面坐著。要是茶樓裡沒有閒人,你就蹲集市的路邊兒去。”

 顧同摸不著頭腦,還是回去換了身衣服。他是縣裡的財主家出身,也不能每身衣裳都是綾羅綢緞,青藍灰綠的布衫是他服飾裡的大多數,不過都是長袍,上面也沒有補丁而已。

 他挑了件最樸素的,往外出門,迎面撞上了項安回來,互相問一聲好。項安是個安靜的姑娘,因顧同總在祝纓身邊,兩人也熟,項安問道:“顧小郎,你這是……”

 “嘿嘿。誒?”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怎麼樣?”

 “怪模怪樣的,你的鞋也不對,帽子也不對。雜七雜八的。”

 “哦!多謝提醒!”

 顧同趕緊回房去換了頂頭巾,又將腳上的靴子給換了雙布鞋,真跑出去聽了半天。越聽越氣,配著他的綠色書生布衫,活似一隻氣鼓了的青蛙。午飯他都沒有回來吃,因為小販們蹲路邊啃冷乾糧就冷水的時候,也是聊天兒聊得最熱鬧的時候。旁邊一個小販不認識他,還掰了二指寬一塊餅做好事般地遞給了他。

 顧同忍氣吞聲,為了讓他們多說一點,又溜去買了一點小鹹菜回來分給大家吃,再聽他們誇章司馬“心疼窮人”!

 他孃的!心疼個屁哩!老師為了南府上下忙成那樣,他們嘴裡就只有章司馬了?他孃的!他孃的!

 “哎?你怎麼不吃啊?”

 “吃吃!”顧同說。

 終於,他聽到也有人說到了祝纓,說她“年紀輕輕,也很肯幹事哩。荊家都敢碰,也是個好人。”

 然後又聽到有人說“那個張無賴,我知道的,一條賭棍,多半沒理。”

 又有人說“這倒是了!他上回到我這裡賒了二斤荔枝還沒給錢哩!哎喲,個王八蛋!”

 “這麼說,張富戶這回可憐了。司馬……”

 “司馬心疼窮人總是好的,張富戶總不能就這麼認命了吧?他要有本事就找知府大人給他做主,再掰回來不就得了?”

 顧同心道:你們可真是……真是什麼呢?

 做好事而想不生氣,真的好難!顧同捏著幹餅沉著臉往府衙走,一不小心撞著了一個人,那人罵一句:“你瞎……誒?顧大官人?”

 顧同心情也不好,差點張口也罵回去,一看他:“你?”

 兩人認識,那一個是府衙的吏,他的後面,李司法雙眼放光:“顧小郎,府君大人今天沒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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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司法終於在下午的時候回來了!他這輩子辦案都沒有這一次這麼有條理又高效過!半天半夜,他就給辦好了!

 誠如祝纓所言,地面上的一些非法的勾當,小官小吏是肯定知道的。不過出於種種原因不會去管。但是當上官逼勒著要的時候,這些小官小吏權衡一下,上官不好糊弄,他們就把這些人給掏出來了。

 李司法是府衙裡的官兒,不過日常是幹捕盜之類的事兒的,對這些就比較熟悉。如果換了王司功,可能就不太瞭解了。如果知府是冷雲,他肯定是不知道的。

 李司法很快就把張無賴常聚賭的莊家給掏了出來,他一翻臉,莊家只好也拿出賬來。李司法將賬本一看,找出是這一筆,上面寫著的居然是借債。又索要契書。莊家道:“都還給他了。”

 “放屁!”

 “真的,賬還了,債就燒了。”

 李司法冷笑一聲:“你的那些個債,能見得了光?你不得留著點兒把柄?”

 “真沒有。”

 “還有別的契沒有?沒給他個收據什麼的?”

 莊家道:“他連個字都不認識,怎麼會想到要收據?”

 “那你跟我走吧你!”李司法一個眼風,兩個手下一條鐵鏈把莊家給鎖了,不但鎖了他,連他兄弟都鎖了。物證不夠、人證來湊。鎖完人想起來還有賭具要查抄,險些將莊家的家都給抄了!

 莊家道:“李大人,饒命、饒命!有!有!契書沒燒!”

 他終於翻出了當初張無賴的借據,上面記得就很清楚了,某年月日,張無賴賭債若干貫、利息若干錢,後面按了個指印。整張契書上面被畫了個大大的勾,以示作廢。

 李司法衝他腦袋拍了好幾下:“你能幹了!你出息了!連老子都敢糊弄了!說!這是怎麼回事?”

 莊家哭著說:“這不是……怕官府嗎?”

 賭博這事兒它犯法!只要是賭財物的,凡參與賭博的,不論輸贏起手就能打到一百棍,贏得多了按偷盜算,還累計,上限能判到流放。眾所周知,十賭十輸,莊家通吃,所以一般莊家能判到流放。除非他們的賭的是——弓射之類,這個是習武,就算賭錢也不入罪。這幾塊料也沒那個正經本事,是各種賭博的遊戲都玩,獨獨放過了射箭類。

 莊家的兩本賬,一本是糊弄人的“放貸賬”,另一本才是自己的存根,即賭博所得。他自己一個人開不了這麼大的攤子,也有些幫手,得給人分賬,所以要辦個收支、分紅的賬目。又因彼此也擔心對方從中貪汙,莊家將這勾了的契書留下,是為了與同黨分錢時做依據的。

 李司法又將他的頭打了幾下:“都識文解字的,幹什麼不好?!不幹好事!”

 莊家心說:我孝敬你的時候你怎麼不這麼說呢?

 然後是撲過去找張富戶。張富戶一家又急、又氣、又羞、又怒還灰心,還得強忍著幹活兒。丟了地,丟了臉,日子還得過。

 李司法上門,張富戶一見他就哭了。李司法不像以前那樣安慰他,開口就是:“娘們兒似的嚎什麼喪呢?快著!知府大人回來了,他老人家真是英明!一回來就看出來毛病了。你當初立契,誰做的證,誰做的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