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164章 回家


 “不錯!”


 兩個同年又嘰喳了一陣,祝纓從鮑同年家告辭,臨行之前說:“以後我那裡要有複核的案子,你可得給我上心吶!”


 “一定一定!只要經我手,必不叫你的案子過夜!”


 第二天,祝纓算好了竇朋回家的時間,她取了一份禮物去拜見竇朋。這次拜見本來就是在她的計劃裡,不過因為周娓,她把這計劃提前了幾天。


 竇朋在京城還沒有置下府邸,現在是借住在一位同鄉的府邸裡。同鄉的官階不如他高,府邸不算大,位置也不太靠北。竇朋的僕人倒是不少,以他的品級,朝廷還給他配僕人,多是徵發服徭役的人充任。差不多品級的官員都有些聽使的人,祝纓其實也有,不過她情況特殊,都不放在家裡用。


 到竇府來求見的人還是有一些的,竇朋卻先見了祝纓。


 祝纓被引到了竇家的花廳,賓主敘禮坐下,竇朋道:“早就想與子璋好好聊一聊了,卻總不得機會。”


 祝纓道:“下官再過幾日就要南下了,特意來拜見您。一則聆聽教訓,二則請示您案子上還有什麼要垂詢的,趁下官還在必定知無不言。”


 “我能有什麼可以教你的呢?不過多吃了幾年的鹽,你的本領可比我這老骨頭強多啦,我倒有事要請教你哩。”


 “不敢。”


 竇朋道:“案子,哼,本也沒什麼!這個蘇匡——”


 “本是大理寺的事兒,誰給它宣揚出去,誰就是要鬧事的人。”祝纓毫不猶豫地說。


 竇朋點點頭,沒告訴祝纓他要怎麼做。而是說起了女監的事兒,他說:“虧得你想得仔細,否則當年真就難以收場了。”


 祝纓道:“下官魯莽。”


 “不,想得很好。我看你必還有旁的想法,不妨說出來你我探討探討。”


 祝纓道:“整天瞎忙哪裡還有腦子想?不過下官在福祿縣倒是開始使女仵作。”


 “哦?”


 祝纓道:“找個習點字的女子,驗女屍更方便。穩婆之流未必識字,更不懂如何驗屍,隔行如隔山,描述上難免會有差異。”


 竇朋道:“此言有理!”又藉著識字的事兒誇祝纓的識字碑,祝纓道:“下官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一個連數都不會數的人,叫他挖坑他都數不清挖了幾個,幹什麼能幹得好呢?仵作的事兒干係生死更是馬虎不得,女仵作要是能推行開來就好了。”


 竇朋笑道:“確實!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想在大理寺裡招一、二女仵作了。唔,倒也可行。你要不介意,你我聯署如何?”


 祝纓雙手一攤:“我已開始幹了,只要別追究我就行。我這就要回去種地了,這制度上的事兒,還是大人您來吧。上回女監的事兒,我可磨了不少嘴皮子,我可不想再來一回了。”


 竇朋大笑。


 兩人聊得還算投機,又說起案子來。竇朋說起他任地方的時候有一個案子,就是因為驗屍的時候沒發現女屍某處傷口所以冤枉了人,嫌犯的母親到他面前喊冤,經他主持重驗才抓到真兇。


 祝纓道:“說起這個,倒與當年遲家的一個案子很像。”她順口就把周娓提供的訊息告訴了竇朋。竇朋頗感興趣地問:“還有這回事?怎麼判的?”


 祝纓低聲道:“沒判,有所耳聞,案子沒交到大理。不能查明可真是太遺憾了!”


 竇朋若有所思,道:“那可真是有趣了。”


 祝纓道:“您手上的案子還不夠多?”


 竇朋笑笑:“沒事兒,就快結了。”


 竇朋又向她問了一些大理寺裡的事,著重問的是:“你接手之前,是個什麼章程?”


 祝纓道:“也是按品級。接手之後確實添置了一些,各人也依品級多了些補貼。”


 她慢慢地報了一個數,又說還有一些細節也都是要花錢的。平日不顯眼,日積月累也是一筆。比如每天在大理寺吃的飯,再比如日常用的紙筆墨夏天的冰、冬天的炭之類。


 竇朋心道:是個幹實事的人。我手下沒有這樣的人,恐怕不如他經營得力,不妨藉著蘇匡的事,就說讓蘇匡揮霍了不少公產無法追回,因此減省一些補貼。要罵,就讓他們罵蘇匡去。


 他幹刺史的時候還算合格,算了一下,打算將補貼減一減,卡在一個讓人有點難受又不至於鬧起來的程度。這樣一般的人接手也能運轉過來。


 兩人聊了好一陣兒,祝纓仍是以宵禁為理由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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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祝纓在京城要特別拜訪的人已經都拜訪完了。


 她那個推廣種麥的計劃也被批了下來,計劃是張郎中執筆,祝纓最後也得了個署名的機會。先從福祿縣種起,福祿縣花兩到三年試種,效果好了再推廣到南府。這一次批了祝纓兩千石麥種,祝纓當然也得答應冼敬,五年後多交三成的糧。這兩千石的麥子,朝廷就當是免費給祝纓的。


 以後各地推廣種植第一批的種子,也是朝廷分發給各地。朝廷計劃著,南方的部分糧種不由朝廷的庫存劃撥,而是由福祿縣這類先種的地方選取,就近運給各地。


 這麼個劃撥法,祝纓猜得是冼敬提議、王雲鶴點頭的。


 不過眼下她只要帶著這一批的麥種南下,順便跟陳巒蹭一程的優待就好!


 她先跑去陳府,告知自己要動身的時間,接著就去接收麥種。


 這一批兩千石的麥種被仔細地挑選,裝的時候也很仔細。因為已經到了夏天了,路上不免會下些雨,須得注意防潮。萬一黴壞又或者現在就發芽,那可就壞了。祝纓又與押糧官碰了個頭,商定了沿途的事項——主要是吃、住的問題。


 期間聽到的消息,御史臺那裡將蘇匡的案子給判了——追贓,奪官,貶為庶人,直接發配了兩千裡。算來他離京城比祝纓還要更近一些。羅元是內官,皇帝不發話御史臺也不能拿他怎麼樣,追贓都是先追的蘇匡的家產。御史臺再將羅元涉案的事報給皇帝,由皇帝裁奪。


 內廷傳出來的消息,羅元因為收受賄賂受到了訓斥,在內廷的職位也被降了,他的職位給了藍興的一個乾兒子。至於羅元要如何應對,就不是祝纓所關心的了,案子結了,她和左丞都從這件事裡脫身,對她而言就是個可以接受的結果了。


 動身前一天,祝纓先去鄭府辭行,府裡依舊熱情,裝了一箱子的東西給她。彼時鄭熹不在家,鄭侯和郡主將她叫過去說話。嶽妙君還特意給她準備了一些藥材,並且給張仙和祝大都有物品捎帶。


 直到此時,祝纓才發現坐在郡主下首的嶽妙君肚子已經挺起來了。


 壞了,又得多準備一份兒禮了。祝纓想。


 其次是去了劉松年家,從他那裡取寫好的種麥歌。劉松年將寫好的稿子交給她,說:“說好的我的潤筆,不能忘了。”


 祝纓道:“忘不了。”


 她只去這兩處,其他人家就不去道別了,派曹昌去送個帖子捎個信就罷。


 金良等人都先到她家裡來給她打點行裝。鄭奕擔心她的車不夠,派了上次送她的幾輛大車,溫嶽擔心她錢不夠使,又給送了點。祝纓道:“我的田租可沒這麼多。”溫嶽笑道:“預支的,行不行?”


 祝纓從身上摸出一隻小盒子說:“拿這個抵,給伯母玩吧。”


 溫嶽打開一看,是一枚異形的珍珠,鑲成個寶瓶的樣子做成了枚戒指,說:“這可值錢了!”


 大理寺舊日的同僚、下屬也都過來了,既有香火情,今昔對比更懷念她了。夾在一些男子中間的女監們就比較亮眼了,她們總是一起行動,齊刷刷行個禮,看著都叫人要讚一聲。周娓的心裡更有一種隱秘的高興——遲府被查了,昨天,大理寺翻舊案開始拿人了。


 這可真是釜底抽薪的妙計啊!她打算明天就“避嫌”,跑去慈惠庵住到案子結束。


 祝纓不動聲色,與眾人道別完,告訴曹昌:“不用你伺候了,好好跟你爹孃說說話,明天咱們就走了。”


 老兩口又十分慌張,曹母這些日子連夜做針線,又給兒子縫新衣服,連同之前做的鞋子都讓曹昌帶上。她又打點給主僕二人的鋪蓋,說:“還是自家鋪蓋用著乾淨省心。”忙到大半夜,一家三口才睡下,此時祝纓早就吹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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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祝纓帶上曹昌,先去陳府見陳巒,只見陳府外面街上排滿了長長的車隊。陳巒的府裡留了舊僕人看房子,還留了一些傢什財物,隨行的車輛仍然不少。


 光主人的車就有三輛,加上裝僕人、裝行李的,再簡單也有二十幾輛車。京城的人看在眼裡,都說:“陳相公倒不算貪。”


 陳巒扶杖站在府門前,看到祝纓問道:“你的糧車呢?”


 祝纓道:“他們先出城,在外面等咱們。”


 “你的行李呢?”


 “我就兩輛車,在城門那裡等咱們。”她回程就帶了套鋪蓋、曹母給收拾了點洗沐用的傢什、幾件衣服。此外就是大家送的一點東西,天熱,許多東西都不好給她帶。舊同僚又湊了點盤纏給她路上用。也就這麼多了。


 陳巒道:“也不帶個人伺候起居。”


 祝纓道:“有個曹昌。”


 陳巒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這住了許多年的府邸,道:“走吧。”


 曹昌的父母本來還想送的,他們跟著祝纓的那輛行李車,出城沒多會兒兩人就嚇得躲在車後不敢出來了——來了好些大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