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芋圓 作品

第117章 番外三 if線番外(下)

    二十來歲的奶孃跟在她身後,迭聲地喊,“我的小祖宗,別玩了,趕緊進殿去。聖人問起你了,喚你過去說話。”

    “派人和耶耶說,我玩好了就進去。”姜鸞索性連手套都脫了,掌心好奇地托住一片雪花。雪花很快化成一滴水滴,她惋惜地說,“化得太快了。”

    小姜鸞蹲在地上,招呼奶孃和她一起堆雪人。

    雪人其實堆得並不大,但小姜鸞堆得精細。手指,四肢,衣裳釦子,各處都一絲不苟地勾畫出來。

    奶孃惦記著殿裡等候的聖人,又催促道,“公主先進殿去,雪人放在這兒,叫其他人過來替公主堆完可好?”

    小姜鸞停下動作,轉過臉來,又圓又大的烏黑眼睛直對著奶孃說,“奶孃,我堆的這個是阿孃,不好叫其他人幫手的。”

    奶孃閉了嘴,蹲在旁邊,開始細細地替雪人捏衣裳。

    殿裡的御前內侍出來兩次催促,奶孃奉了姜鸞之命,起身隨御前內侍入殿解釋。

    姜鸞見奶孃走了,立刻把手套又摘下,扔在雪地裡,小小的手指開始勾畫雪人眉眼。

    沉著的腳步聲踩著雪走近。

    小姜鸞並不懼怕陌生人靠近,只在勾畫雪人眉眼的中途停下,抬頭看了一眼。

    “你是誰。沒見過你。耶耶今日召你覲見嗎?”

    裴顯不答,蹲在她面前,順著她的動作去看雪人。

    “這是你過世的阿孃?”

    “是呀。”小姜鸞認認真真地畫好兩道眉毛,開始勾勒眼睛。

    “阿孃春天裡過世了。我很想念她,有很多話想和她說,可是再也找不到她了。奶孃說阿孃去了天上。我就想著,冬天堆個阿孃的雪人,等春天雪化了,雪人回到天上,就可以把我的話帶給阿孃聽見了。”

    裴顯蹲在她身側,問她,“你想和阿孃說什麼。”

    “阿孃去世之前,叫我每天乖乖的,聽耶耶的話,聽裴娘娘的話。每天要記得給裴娘娘早晚請安,看到不喜歡的人要忍著,不要惹事,不要叫人瞧出來我的不喜歡。”

    小姜鸞有點苦惱,“可是裴娘娘不喜歡我。她身邊的女官們也都不喜歡我。我想問阿孃,為什麼裴娘娘不喜歡我,我還要給裴娘娘早晚請安。為什麼她身邊的女官們刁難奶孃,我還要忍著。我想告訴耶耶,叫耶耶罰那些壞女人。”

    “她們對你不好,那就去告訴你耶耶,叫你耶耶罰她們。”

    裴顯淡淡道,“阿鸞,你是明宗皇帝最寵愛的公主,皇宮是你的家。你在自己家裡,不必謹小慎微,你該隨心所欲地活。”

    “真的?”小姜鸞高興起來。“奶孃每次被欺負了,都哭著說她可以忍,也勸我忍。她說阿孃的話是真心為了我好,我該聽阿孃的。但我覺得應該像你說的才對。這裡是我家呀。我為什麼要在我自己家裡,看著我的奶孃被壞女人們欺負。”

    小小的手指劃過細雪,眉眼清晰地勾勒出形狀,是一個杏眼芙蓉面的溫婉女子。

    小姜鸞拍拍手上的碎雪,滿意地打量幾眼雪人,“我要進殿去見耶耶啦。”

    跑出去幾步,又轉回來問,“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我叫耶耶封賞你。”

    裴顯無聲地彎了彎唇。“無名小卒,名姓不足掛齒。公主進去吧。”

    小姜鸞清脆地應了聲,飛快地往後殿方向跑去。

    羊皮小靴在雪地裡踩出一連串輕而淺的腳印。

    裴顯噙著笑,在冬日的枯荷水榭裡醒來,緩步離開朔風呼嘯的御花園。

    藉由夢境,他看到了發生在不知名時空的無數種可能。現世的種種世俗糾纏事,再無法激怒他了。他冷待處之,心平如水。

    他開始懈怠朝堂政務。

    空閒下來的日子,開始作畫。

    以工筆勾勒,細細地描繪姜鸞二十歲的樣子,十五歲的樣子,十二歲的樣子,四五歲的樣子。

    他年少從戎,畫功原本稀鬆平常。

    但只要潛心向學,有什麼學不會的。他無事便閉門作畫,書房裡堆滿畫卷,筆下越來越精妙。

    過了幾年,信手塗鴉流出之作,居然也在京城喊到了千金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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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風殿的火燭全部點起,映照得燈火明亮。

    紅木長案上展開一副即將完成的精細工筆畫卷,銅鎮紙鎮著邊角,裴顯手執兔毫,正傾身專注地勾勒輪廓。

    姜鸞趴在長案側邊,手肘撐著紅木案,近距離打量著。

    畫得還是四五歲的女孩兒。瓜子臉,水彎眉,圓圓黑亮的杏眼,穿一身毛茸茸的皮襖,站在雪裡,淘氣地脫了手套,抬手去接天上飄下來的細雪。

    女童脖頸處毛茸茸的皮襖,用最細的兔毫畫筆勾勒輪廓,火狐毛色由深而淺,躍然紙上。

    姜鸞屏息看著,等輪廓勾勒完成,裴顯擱置了筆,這才呼出口長氣,問了句,“這副畫裡不抱黑貓兒了?”

    “這幅畫的是冬季雪景,女童伸手接雪,旁邊還有個雪人,有隻貓兒反而添亂。”裴顯拿起幾個銅鎮紙,把墨跡未乾的畫卷四邊鎮住。

    他這時才注意到姜鸞趴在案邊的動作,皺了下眉,過來把她扶起身,又攙扶去羅漢床邊坐下。

    “御醫和你說過多少次了。懷了身子以後,儘量多坐少站,千萬別彎著。”

    姜鸞不以為然。

    她身上四五個月的身孕,小腹部略微凸起,身上穿得寬鬆,不注意看留意不到。

    寬大的手掌不放心地按在小腹部,停留了一陣。

    姜鸞好笑地把他的手拍開,“五個月都未到,整天摸什麼。二姊說,這時候的胎兒才不會動。”

    她這一胎懷的穩當,初期連孕吐都少。除了嗜睡,沒添什麼毛病。

    “肯定是個乖女兒。”姜鸞探頭去看紅木案上新完成的工筆畫作,宮闕背景,構圖開闊,雪地裡抬手探雪的女童冰玉可愛,平心而論,可以稱得上精雕細琢的佳作了。

    “這幾年你的畫功突飛猛進。”姜鸞讚歎說,“我看宮廷畫師也就這水平了。”

    她忽然起了個歪心思,笑吟吟提議,“要不要起個化名,掛去外頭的書畫閣裡託賣?”

    裴顯晾乾了畫卷,慢條斯理地捲起青玉軸,“千金不賣。”

    握著卷好的畫卷,他走到姜鸞身側坐下,把畫卷遞過來。

    “以這幅《女童戲雪圖》,換回三年前壓箱底的醉後胡亂塗鴉。”

    姜鸞想起他三年前的大作,滿紙醉意潑灑的墨點,號稱邊關大雪;抱著黑貓兒的女童,兩邊臉頰拿硃筆各勾了一坨紅,腦後點了兩坨濃墨,當做是雙丫髻。

    “才不換。”她悶笑夠了,把工筆描繪的《女童戲雪圖》接過來,喚來了秋霜,“兩副畫我都要了,一起壓箱底。”

    裴顯:“……”

    當晚,寢間熄了燈,姜鸞趴伏在裴顯的胸膛,聆聽著胸腔沉穩的心跳,“等我們的女兒出生了,不知會不會長得像畫裡的玉雪可愛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