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芋圓 作品

第37章 第37章

    “前兩天我和你商量的——用到公主府三百兵的那件大事,你早上告訴你家督帥了?他可要你攔著我?”

    文鏡正色道,“公主的大事尚在斟酌中,還沒有最終定下,末將身為公主府親衛指揮使,一個字也未洩露給督帥。”

    “咦,真的?”姜鸞倒有些不信了,上上下下打量他的神色表情,“沒騙我?出城的路上真沒告訴你家督帥?”

    文鏡急了,指天就要賭咒發誓,被姜鸞攔住了。“行了,別急眼。多大的事,值得你對天發毒誓咒自己。”

    她自己確實沒覺得是什麼大事。

    但文鏡顯然覺得姜鸞吩咐下來的‘帶領三百兵埋伏路旁,擊殺平盧節度使’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他沉默地縱馬跟車前行了幾步,實在忍不住,開始勸諫了。

    “公主恕罪,末將感覺今日絕對不能行動。我們兵力不足,對方又熟悉城外的地形。作戰講究天地人和,時機不對,則作戰不利。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今日什麼行動?”車廂裡的姜雙鷺隱約聽到幾個字句,吃驚地問,“什麼作戰,時機的?”

    姜鸞瞪了文鏡一眼,把馬車簾子放下了,

    “沒有什麼行動。一姊你好好的在宮裡,我好好的在公主府,哪有什麼行動?我又不是裴小舅,整天喊打喊殺的。”

    隔著側璧吩咐文鏡,“就你話多。退下吧。”

    文鏡鬱悶地退了。

    馬車先把懿和公主送回宮門外,轉回靖善坊麒麟巷正門外,天色已經入了夜。

    姜鸞跳下馬車進門時,耳邊隱約傳來乒乒乓乓的連續聲響,那是後院請了匠人,在連夜修繕趕工。

    後院東南邊的那處三層高樓不錯,登高可以望遠,從高處望去,綿延數里的主街景象一覽無餘,被姜鸞催促著先修那座樓。

    淳于閒和她商量著京城裡的時興樣式,什麼如意斗拱,五彩遍裝彩畫,她一律不要,只有兩個要求:

    快修,省錢。

    商量的結果,淳于閒索性去找了軍匠,省去一切裝飾用途的繁瑣構造,修起一座類似軍裡的望樓。

    ——絕對快速,絕對省錢。

    當天夜裡,或許是傍晚時喝了酒,在別院裡睡了一覺的緣故,她睡到半夜便醒了,翻來覆去睡不著,在綿延不斷的敲擊聲響裡,起身翻賬簿。

    外間守夜的秋霜驚起查看,把兩層紗帳左右掛在金鉤上,明亮燭火映了進來。

    “公主怎麼睡下又起了?可是夢魘著了?”

    姜鸞搖頭,翻到賬簿最後一頁。燭火映照下,淳于閒在最後一頁列出的結餘數目:“折算足金千斤”赫然在目。

    姜鸞的心裡安穩了幾分,指尖點著‘足金千斤’四個字,感慨,“如今算是有點錢了。”

    秋霜又是愕然,又是好笑,忍著笑接過賬簿,服侍她重新睡下,“如今剛開府,賬面上多點少點都無妨的。奴婢們可以吃苦。”

    姜鸞閉著眼搖頭,“不行。其他的苦都能吃,吃不了無錢的苦。”

    前一世,她吃夠了手上無錢財的苦頭。

    宮裡不乏忠僕,但更多的是趨炎附勢的小人。以權可御之,以利可驅之。

    但人倒黴起來,喝口涼水都塞牙;傀儡女君倒黴起來,手裡無人、無權又無錢。

    裴顯不肯給她。

    自從洛水漂流的那一夜後,歲月漫漫,無趣且長。她之後度過的人生如果分成十份,病床上昏睡度過的時日至少有五份;和呂吉祥彼此乾瞪眼的不愉快的時日大約有一份。

    江邊把她撈起來的裴顯,也佔了大約一份。

    前世,從他們江邊的初次見面開始,從她沒有說完的那句‘奴從城南逃難出來——’他半路打斷、帶著淡淡嘲諷回的那句‘臣裴顯,見過漢陽公主’。兩人之間的相處,始終充滿了不信任,試探和懷疑。

    這一世卻不知怎麼搞的,莫名其妙就‘舅甥情深’了。

    姜鸞靠在床頭,越想越好笑,噗嗤笑出了聲,肩膀微微地抖動。

    秋霜見她雖然睡不著,但精神不錯,放下心來,放下帷帳,又過去打算吹熄燭臺,

    “還不到四更天,公主再歇會兒。”

    姜鸞哪裡還睡得著。

    她靠在床頭,理所當然地伸出手臂,“秋霜,過來讓我抱抱。”

    秋霜愕然驚笑,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奴婢是什麼身份,公主不能夠——”

    姜鸞已經傾身靠過去,下巴搭在秋霜的肩頭,雙手摟過溫暖的肩頸,閉上眼蹭了蹭。

    “你們幾個都跟著我出來了。今年這個多事之秋,我們一起度過去。”

    秋霜驚訝中帶著三分緊張,半晌才漸漸地放鬆下來,輕聲應下,“當然和公主一起。”

    隨侍的幾個大宮女裡,秋霜是最年長穩重的,姜鸞有事也願意和她商量。

    “秋霜,如果有個人……”她閉著眼靠在秋霜肩頭,斟酌著怎樣的說辭最合適,

    “他有時對你很好,有時對你很不好。但無論對你好不好,他都是在按照他自己的那套理念規矩做事。你和他好好說也無用,爭吵哭鬧也無用,他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想要他對你好,唯一的辦法,要麼投奔他的陣營,要麼讓他投奔你的陣營,總之,只有站在一處,利益一致了,他按照他的那套處事規矩做事的時候,才會順帶著對你好些。”

    姜鸞閉著眼嘆息,“但我吃過一次虧了,是絕對不能投奔他的陣營的。他的掌控心太重,總想把什麼都捏在手裡,我受不了的。”

    秋霜聽得雲裡霧裡,滿心茫然,強忍著沒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