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

 曲逆侯世子陳買入宮覲見之時,劉越正在聽取桃侯的階段性彙報。 皇帝陛下發覺自己還是低估了娛樂匱乏的西漢時期,簡易版話劇的魅力與影響力。不論公卿大夫還是百姓庶民,基本上沒有不愛看《袁侯傳》的,御史大夫嘴上不說,下衙之後卻偷偷地觀賞了五六遍! 郅都有一回撞見,入宮便向天子稟報,劉越喝著的蜜水噴了出來。 皇帝陛下圓臉抹了抹,心說好,周昌又一個黑歷史,他記下了。 今日輪到桃侯進宮,只因第二齣劇目即將亮相,同時,《袁侯傳》劇組在長安的巡演也快結束了。據小道消息,陛下有意《袁侯傳》出長安進關中,為此,關中各縣的狗腦子都快打了出來。 桃侯不但精通八卦,還是個揣摩上意的人精,自從察覺到天子對於話劇的重視,他腳步聲風,吃嘛嘛香,項目抓得那叫一個盡心竭力。 第二齣劇目的劇本,桃侯親自打磨不說,還腆著臉上門取材,向居於長安的將軍進行採訪。 將軍們大多數都賣他的面子,誰叫他是天子太后眼前的紅人呢。 若說《袁侯傳》的主題是反貪,那麼即將上演的《遠行記》,主題便是四個字,堅貞愛國。 《遠行記》講述了一個大漢使臣遠赴匈奴,一不小心捲入戰亂,被毫無信義的匈奴單于扣押;單于誘之以錢財,嫁之以公主,使臣卻是傲然不屈,為漢守節二十年,最終成功回國的故事。 天知道桃侯作為主筆人,都被這個故事感動哭了。他望著陛下指定他加的那一幕戲——白髮蒼蒼的使臣,面龐爬滿了皺紋,他持著光禿禿的符節,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南走,嘴裡喃喃唸叨著兩個字“歸國”,淚水不由自主,從胖乎乎的臉上流了下來。 “歸國,歸國……”主演們更是哭得不能自已,又是震撼又是欽佩又是怨恨,怨匈奴毫無禮義廉恥,恨不能衝進劇本把扣押使臣的單于一刀捅穿! 劇目還沒上演,便造成了如此轟動,桃侯已然能夠預料到上演後的盛況,走路更有勁兒了。 有徹侯鄙夷他,覺得他絲毫不顧身份與庶民混在一塊,私底下嗤笑道:“吾恥與為伍。” 桃侯聽了,哼一聲不以為意,以為誰都能因為八卦脫穎而出,得到陛下的重用麼? 他們的鄙夷,殊不知是嫉妒,桃侯自認心寬體胖,不同他們計較。 他喜滋滋地捧著一杯奶茶,恭敬地與皇帝問答,很快,曲逆侯世子的到來,打破了桃侯獨有的“恩寵”。 劉越的目光,立馬從桃侯身上拔了出來,語氣很甜地喚了一聲:“陳卿。” 桃侯整個人酸溜溜的,又不敢顯露出來,誰叫來人是長安最有為的徹侯二代之一。拼爹拼不過,本身的官職不如,農家董安國收了個好弟子,實在與以前大不一樣嘍! 陳買依舊是那副笨笨的模樣,布衣猶有泥土,可讓劉越看來,陳買渾身的氣質厚重如山嶽,杵在眼前便叫人覺得安心。 緊接著, “?()?, 臣改良出來了。” “墨家蘇緩亦有發明,與農、麥相關,臣斗膽,請陛下與太后移步梁園。” …… 桃侯有些迷茫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宣室殿,再看向不遠處浩浩蕩蕩、簇擁天子前往長樂宮的恢弘隊伍,拔腿跟上:“陛下,臣也有心一觀,臣願隨陛下前去梁園——” 陳買帶來的好消息驚動了太后,聽聞未央宮謁者稟報,她望了望身旁的魯元長公主,與止不住流露喜色的惠王劉盈,便問:“盈兒知曉此事?” 劉盈頭一個孩子就要出生了,不管他如何百感交集,從前皇帝與灌夫人的故事只是過去,現在,他只是一個緊張的、渴盼生命延續的準父親。 此次進宮,他正是為告知母后這個好消息,誰能想到是雙喜臨門?百官公卿之中,劉盈最欣賞陳買,聞言立馬道:“兒子時常邀請陳搜粟史前來王府。搜粟史教我農耕農事,兒子對新農具也是有所耳聞。” 呂雉笑道:“既如此,那我們就去瞧一瞧。” 想必越兒已是迫不及待了,人未至,未央宮謁者就先來了。 見母后目光期許,魯元長公主笑吟吟地開口:“農為天下之本,兒臣也要好好地瞧!” 不消片刻,梁園的一處田埂,站了天下最為尊貴的幾個人。 劉越覺得帝輦出行麻煩,且驚擾沿途百姓,每每出宮,都下令輕車簡行。有時候更是換身衣服,帶著趙安直奔宮外,只是新任梅花司司長上任之後,堅持派人於出宮的道路排查隱患、安插人手,不惜調動梅花司成員,劉越拗不過他,只好隨他去。 呂雉卻是極為欣賞郅都的做法,專門賞下一塊金餅,以褒揚他對皇帝安危的上心。 此行郅都也在其列,他目光灼灼看著不遠處的一木車、二石具,望向陳買和蘇緩的目光,不自覺地帶上了驚異。 他之前只在傳聞中聽說過農與墨,有後人如此,兩家何愁不復興? 便是他們的政.治要義不得伸張,數年後甚至數百年後,大漢百姓依舊會使用他們的發明,他們的農具,這遠比一時的權勢顯赫。 這叫真正的流傳千古。 郅都沉默下來,一時心神震動。那廂,劉越觀看了與記憶極為相似的耬車,一架碾豆篩豆的石磨,以及一架可以碾碎麥殼的石頭機,高興的同時,陷入了自我反省。 小麥,麵粉。 他為什麼這麼晚才想到麵粉?? 劉越只覺肚子都要咕咕叫了,論對小麥磨粉功用的瞭解,舍他其誰。劉越腦中浮現出滾圓的餃子,胖胖的包子,還有一大堆書上看過的麵食,想要當場拍拍蘇緩的肩膀,說朕賜你個官做。 少府觀摩的資格,遠不夠天才的發揮! 皇帝陛下肚子越叫越響,便是午膳吃過牛肉那般的美味,一時間,也要退射一席之地。 劉越眼眶微微溼潤,對陳買與蘇緩道:“往後數千年, 田壟之間,膳桌之上,都要牢記你們的恩情。” ?想看沉塢的《漢 母后我不想努力了》嗎?請記住[格&格黨文學]的域名? 耬車播種的速度,自然不必再說,與從前的播種方法相比,猶如天塹。更精妙的是陳買從中領悟的耕田法——平日裡耕田需開溝作壟,使其溝壟相間,那麼為保持地力,也為節省水源,為什麼不可以將壟土推進溝裡,然後第二年互換位置呢? 陳買指著溝壟,對君主道:“臣在代國數月,深感那裡的風沙襲人,代國如此,隴西郡想來更為嚴重……” 防風固沙,就成了農人永恆不變轉動的腦筋。 當有了陛下點撥,他深藏於心的靈感化為了行動,除了耬車以外,陳買近年最大的收穫就是新式耕田法! 呂雉神色一凝,魯元長公主若有所思,其餘人更是不敢不鄭重。沒想到耬車只是前哨,農家真正藏著的寶貝在這裡! 只是耕田法的實踐需要時間,萬不可能一蹴而就,呂雉按捺內心的深思,轉而看向蘇緩。 蘇緩發明工具的緣由,倒沒有這麼多彎彎繞繞,一是少府新來的人才的點悟,二是不小心聽見農人說麥的思考。 然而皇帝陛下已是轉頭望著他,肅然開口:“沒想到蘇卿對於吃食頗有研究。世間有好廚,難得一知己,朕今日才發現,蘇卿便是我的知己。” 霎那間,桃侯,郅都,以及充當背景板的侍中張不疑,齊刷刷看向了蘇緩。 蘇緩不由自主後退半步,被從天而降的驚喜砸蒙了,只是他不會傻傻地讓給別人,只會攬到自己懷裡,此時強壓著激動:“臣何德何能?” 劉越感受著咕咕叫的肚子,斬釘截鐵:“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