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38章 草原行

    而且領導帶你來度假,怎麼能說不高興。

    於是姜恆擺事實道自己這些日子每天都會出來騎馬,以示喜悅,感謝領導帶自己來度假。而關於自己的傷感,姜恆就只說了一半實話:“前幾日都是眾人一起,熱鬧的很。今日巧了,臣妾出來的早,獨自一個人看著這草原茫茫,不知怎的,就覺得悽荒似的。”

    這話一說,皇上也舉目四顧。

    果然帶著一種渺茫的蒼涼。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姜恆想起之前課本上《小石潭記》裡的一句話。人不到至景中便不能理解這種,因景色太清幽太出世,而不能久待的感覺。[1]

    在這樣的地方久久待著,真會消磨人的煙火人氣兒。

    她抬頭,就見皇上的神色看上去也很傷懷,甚至帶了點不可追憶的悔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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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這草原給皇上的記憶也很不好。

    雍正帝的改革吏治是上了教科書的。但他並非真正的文武全才,他是個人,有自己的弱點。

    說實在,雍正爺是大清皇帝上下左右數(上下是父親兒子,左右是兄弟們),裡戰力數得著的……不太行。

    可以說他個人技能點,在治國上爆表,但在武的方面,點亮的就比較暗淡,屬於嚴重偏科人士。

    他曾經打過一場大敗的國仗。

    和通泊之戰可以說是大清建朝來,輸的最慘的一仗:主將傅爾丹率領的大軍全軍覆沒。

    那段時間雍正帝夜裡都不能入睡,生怕噩夢中皇阿瑪從地底下冒出來罵他,也怕看到十三弟失望的眼神。

    好在後來有蒙古親王策凌力挽狂瀾,一戰定西北。

    傅爾丹作為將領不行,但好在雍正帝已經知道了,誰作為將領能行。

    “準噶爾,總是心腹大患。”皇上甚至喃喃了一句。

    姜恆當做沒聽見。

    聽皇上提起準噶爾,她也就猜到了皇上的神色裡在追悔什麼。

    對雍正帝這樣嚴於律己,全心撲在帝王業上的皇上,這一場大敗帶給他的屈辱,肯定超乎想象。

    再算算時間,雍正九年,正是怡親王剛剛過世的次年,皇后也是這年過世的,想來皇上正處在一個事業和情感都崩潰的年份。那絕對是雍正一朝的至暗年代。

    確實如此,雍正九年,哪怕是死過一回的雍正帝也不想再回憶。

    這回他願意來木蘭獵苑,也是想從根上改變這些事情。

    皇上給姜恆看過海東青後,就回到了最中間的大帳中,召了怡親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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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怡親王在皇上退場後,就覺得這回哨鹿沒意思起來。

    雖說他也是參賽者,但皇上臨走前讓他為監督者,他就同時成為了半個裁判。怡親王是皇帝看重的兄弟,正經親王,又是總理事務大臣。哨鹿場上,人人都讓著他,他追獵物的時候,追著追著發現競爭者都沒了——沒人敢跟他同路搶獵物。

    甚至還有人特意把獵物驅趕給他。

    甚至同是親王郡王的兄弟們也都讓著他:八爺等人跟他不是一路子,也不是獵場上的英豪,向來不參與這種活動的。再往下的十五十六等小皇子,都是眉毛眼睛看著他行事。小皇子們很怕皇上這位皇帝四哥,犯了什麼錯誤,一般都私下來求求十三哥,這時候更是拼命給他放水,想在十三哥這裡攢攢人情。

    這讓怡親王覺得沒意思起來。

    他從來沒有這麼懷念過十四。

    同為兄弟,現在也只有十四敢跟他認真賽馬比圍獵了。十四絕對不會給他放水,每次還都特別認真的跟他定下彩頭,若是贏了,絕對一分錢也不少收他的,還會拿著戰利品到處去炫耀一下。

    故而越發無聊的怡親王,見御前守帳侍衛來請,就正好脫身出來前來面聖。

    到了皇上的龍帳中,就發現已經有人在了。

    “六姐夫。”怡親王略一頓,並沒有用郡王的爵位來稱呼這人,而是換了個更親近的稱呼。

    蒙古郡王策凌聞聲,忙轉頭向十三還禮:“方才在想事,未及向怡親王問好,王爺勿怪。”這個壯碩的蒙古漢子似乎總帶著些不安。

    他娶了康熙帝的六公主,算起來是皇上的妹夫。只可惜六公主身體一直不好,拖到二十二歲才出嫁,出嫁後也多半時間病著。他們夫妻感情不壞,策凌也怕公主在草原上過不慣,後來還帶著公主回了京城盡力醫治,但六公主還是沒撐幾年就病逝了。

    這讓策凌面對皇上的時候,總帶著一種不安的心思。

    此時皇上召怡親王和策凌一起過來,說的是準噶爾的事兒。

    漠西蒙古準噶爾之地,一直是大清的心腹大患,從康熙帝起就沒收拾利索。如今也只是看似相安無事。皇上此番召策凌來,就是讓他就近密切關注準噶爾大汗策妄阿拉布坦。

    策凌感受到皇上的善意和重用之意,連連點頭保證。

    他告退後,十三就很親近熟悉地坐下來了。

    帳子裡兩人盤膝對坐,十三趕開蘇培盛,親手提著壺給皇上倒奶茶喝:“到什麼地方喝什麼東西,還是到了這科爾沁的草原上,喝奶茶覺得最香。”

    皇上最喜歡看十三弟這樣活力滿滿的樣子,於是笑道:“朕這裡沒什麼急事,你若是想去圍獵,就去吧,晚上再過來。”

    怡親王搖頭道:“不想去了,沒意思。”又拱手笑道:“託皇兄的福,別人都讓著我。”然後有些感慨道:“真是想十四啊。”

    感慨過後,十三正色起來:“皇兄這回到科爾沁來,對漠西和漠北蒙古很是關注,敲打的也多。又安排了策凌盯著——是他們又有什麼小動作叫皇兄發現了?”

    皇上頷首:“心有不臣,反不過是早晚的事兒。況且除了準噶爾,青海也不穩。”

    十三凝神想了片刻:“皇兄,其實十四的本事和性情更適合打仗。倒是這治河……”十四不敢寫信給皇上抱怨,但見天兒寫信給十三哭訴:河道上好無聊啊,什麼土,什麼沙,什麼河工、什麼物力,他天天被回稟的一個頭兩個大。

    有時候還要跟著觀保在河堤上蹲著,灰頭土臉也就算了,主要是腦子根本就塞不進去這些東西,他一點兒不感興趣。

    尤其知道皇上往承德獵場來圍獵後,十四的信就到的更急更滿紙辛酸血淚了:他想去圍獵!他想去沙場點兵!他不想在河邊蹲著數墩子和樁子。

    淩策此時也還未顯露出將來‘超勇親王’的戰神風範,皇上啟用他,十三爺暫時還不甚理解,只以為是準噶爾又有異動,情況緊急,皇上連策凌這樣的年輕蒙古郡王都要用上。

    就提了提十四,用自己兄弟不是更好嗎。

    皇上對怡親王也不藏著掖著,直接道:“朕當然是要用十四的。只是他還太年輕了,性子太急了。”

    前世十四做大將軍王的時候,已經是七年後三十多歲的事兒了,中間幾年大清跟準噶爾和沙俄都摩擦摩擦的,大戰沒有小戰不斷,十四在中間也多有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