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

    蘇紀也意識到蘇綏在看他,身體都是僵硬的,一動也不敢動。

    他既覺得丟臉,又忍不住升騰起了一種隱秘的快樂:蘇綏在看自己,那麼是不是意味著,他也是關心自己的?

    想到這兒,蘇紀忽然紅了臉,有些害羞的看了蘇綏一眼。

    “……”蘇綏覺得自己剛剛好像看錯了。

    蘇紀為什麼會對著他露出那種……那種……他無法描述的表情?

    還是說,自己看錯了?

    蘇綏收回視線,沒有看到蘇紀在一瞬間就落寞下來的神情。

    但就算是他看到了,估計也只會在心裡面無表情的說一句,有病。

    蘇綏一低頭,恰好看到了林望景遞給他的報告單。

    不過可能是他看到蘇綏後太急匆匆了,拿報

    告單的時候沒有仔細檢查,把蘇紀的也給一併夾帶上了。

    蘇綏於是拿起報告單,隨便翻了翻。

    他先是看的林望景的傷情報告:“右腿脛骨骨裂,腹部有五釐米銳器傷,全身多處肌肉撕裂,輕微腦震盪……”

    蘇綏似乎是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於是又重複讀了一遍:“腦震盪?!”

    他看向林望景,上下打量了許久。

    林望景總覺得蘇綏看他的眼神讓他渾身都不舒服,沉默了一會兒後,才說:“是腦震盪,但……不是腦殘。”

    所以,不要用這種看弱智的眼神看著我。

    哪知,蘇綏隨口道:“沒什麼區別。”

    “……”林望景哀哀怨怨的看了他一眼,不敢說話了。

    “嗤——可不就是十級腦殘嗎?”蘇紀喉嚨有傷,沒說一個字,喉嚨便火辣辣的疼,但他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能夠嘲諷林望景的機會。

    林望景握緊了拳頭,惡狠狠地盯著他,卻礙於蘇綏就在旁邊,怕他對自己感官不好,硬生生忍下了這口氣。

    蘇綏又翻看著蘇紀的報告單:“鼻骨骨折,因窒息引起短暫休克,左小臂大面積創口,耳膜——”

    蘇綏慢慢抬起頭,先是看了眼蘇紀,又看了眼林望景,最後緩緩地將那四個字說了出來:“耳膜穿孔……”

    他看著林望景:“你又扇人耳光?”

    “還咬人?”

    蘇綏至今都沒忘記他當初在雲頂的時候是怎麼對著周路陽又扇又掐的,如今換湯不換藥的換到蘇紀了身上,感情是故技重施來了。

    黔驢還技窮,林望景這純粹就是一招鮮吃遍天了,一般人還真做不到他這麼撒潑打滾不要臉。

    蘇綏深深地吸了口氣,盯著那雙褐色的眼睛,問道:“林望景,你是狗嗎?”

    同樣的內容,他也這麼問過唐慢書,不過語氣更像是在開玩笑,也更加親熱。

    而如今問林望景這句話嘛,自然是真的發自內心問他,是不是條瘋狗。

    “是他先打我的!”林望景著急的反駁道,“”真的,是他先動的手!”

    生怕蘇綏不信,他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裡,這裡,都是蘇紀打的,他拿酒瓶子碎片捅我,還拿撬棍打我——”

    “還有腿,也是蘇紀打斷的!”

    林望景可能是覺得自己語氣太生硬了,於是又緩和下來,看著蘇綏的眼睛,小聲說:“救護車再晚來一會兒,現在在你面前的就是一具屍體了。”

    “還不知道能不能把腿治好……如果治不好,我以後可能就是一個走路一瘸一拐的跛子了。”

    他好像真的很難過,聲線都有些顫抖:“我不想做……跛子。”

    蘇綏一怔,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如果不看臉、光聽聲音的話,他會以為在自己面前,用著這麼卑微的語氣說話的,是唐慢書。

    明明以前還沒有這麼像……

    蘇綏有些恍惚,林望景從前的聲音沒有這麼低沉的。

    似乎是察覺到青年的態度有所軟化,林望景心中一喜,壓低著嗓子,做出了自己以前絕不可能做出的可憐模樣,小聲地說:“成了跛子,我就更沒有機會和資格站在你身邊了,別人都會在背地裡嘲笑我,說銳華總裁表面風光,實際上是個路都走不快的瘸子。”

    其實一開始,林望景沒有想過要靠模仿唐慢書來博得蘇綏的同情。

    甚至,他都沒有想過要裝出這麼可憐的樣子,把自己擺在弱勢地位,甚至都沒有想過蘇綏真的會來。

    但在病房裡看到蘇綏出現的那一刻,幾乎是瞬間,林望景連想都沒想,就捨棄了那點子毫無作用的尊嚴,在蘇綏面前極近討好,只希望他能把目

    光多落在自己身上一秒。

    只要多一秒……

    哪怕……哪怕叫他去做另一個人的替身,他也心甘情願。

    放在以往,林望景絕不可能將自己放在這麼卑微的位置。他曾經是個多自傲的人,誰都不放在眼裡,對蘇綏更是不屑一顧。

    可現在,他早就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林總了,也早就失去了在蘇綏面前高高在上的資格。

    林望景被蘇綏馴化的就好像一條看家護院的、最忠誠的狗,費盡所有心思,拼命的搖著尾巴,抓住每一個機會,只為了討得主人一個歡心,賞他一個眼神。

    最好,最好還能撫摸著他的腦袋,誇讚一句好狗狗。

    就在幾個月以前,那時的林望景都絕對想不到,後來的他會自甘下賤如此,為了蘇綏的一個眼神肯做到這種地步。

    但現在的林望景可管不了那麼多,他只知道,只要蘇綏多看自己一眼,就是叫他做什麼都願意。

    就比如此刻,被蘇綏靜靜地看著,哪怕對方一句話都沒說,林望景也覺得這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而他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至少,比蘇紀那個蠢貨幸福的多吧?

    林望景得意的想。

    但他沒得意多久,蘇紀就咬牙切齒的拆穿了他的謊言:“骨折都不一定會成瘸子,你不過就是骨頭有點裂,病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不就好了,在這裡裝什麼可憐!”

    他其實很想罵林望景你下不下賤,但轉念一想,自己這樣又何嘗不是下賤,他罵林望景,等同於把自己一起罵了進去。

    因而,“下賤”這兩個字,在喉嚨裡轉了又轉,始終是沒有說出口。

    蘇綏被蘇紀這番話給說的清醒了過來,因為林望景和唐慢書一模一樣的聲音,他差一點點就要心軟。

    在林望景說那些話的時候,他雖然看著的是眼前的男人,可心裡腦子裡,想的全都是唐慢書。

    他一邊聽,一邊控制不住的想,如果是叔叔這麼虛弱的、卑微的說著他以後會成為一個又瘸又拐的跛子這種話……

    蘇綏發現,他根本就不敢繼續想下去。

    他想象不出來,自己這位人中龍鳳的叔叔,如果有一天真的變成了那副樣子,他心裡得有多難受。

    習慣了被用或是尊敬、或是敬畏的目光仰視著的唐慢書,怎麼能夠變成那樣怯懦得、自卑的模樣。

    光是隨便一想,蘇綏就替他的叔叔感到無比的難過和心疼。

    而這樣的難過和心疼,卻被林望景利用他聲音肖像唐慢書的優勢,給偷了過來。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堂堂的銳華總裁,林家唯一的繼承人,有朝一日竟然會為了自己曾百般磋磨的人心甘情願做一個替身——

    這種話說出來,簡直沒人敢相信。

    就連蘇綏,其實都不太願意相信。

    他始終覺得,林望景可能確實喜歡上了自己,不然不會在自己面前總是低三下四的。

    但喜歡歸喜歡,蘇綏認為,林望景就算是喜歡他,也遠不可能為了他做到這種份上。

    所以,蘇綏才會被林望景給欺騙。

    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挺可笑的——蘇綏是因為不願意相信林望景愛他至深,想不到林望景會做出這種為人替身的事,所以才會被林望景欺瞞過去;如果蘇綏相信林望景確確實實愛到了這種地步,提前有了心理準備,反而不會被他這副可憐樣子給騙到。

    意識到這一點後,林望景的臉色難看了起來。因為無論從哪一點來看,他都輸得徹徹底底。

    而這層窗戶紙,是由蘇紀間接捅破的。

    於是,林望景將蘇紀看作了罪魁禍首。他用看死人一樣的眼神看著蘇紀,在蘇綏面前壓抑著的戾氣在這一刻盡顯

    無遺。

    而蘇紀也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兩人之間氣氛緊張,要不是蘇綏還坐在這裡,估計又要昏天黑地的打起來。

    他們想到的可能是這兒反正就是醫院,就算掛彩了也不要緊,直接原地就醫,還很方便。

    蘇綏也敏銳的察覺到了林望景和蘇紀之間逐漸濃郁起來的火藥味,他警告性的看了兩人一眼:“狗都管得住自己不咬人,你們兩個難道還不如狗?也不低頭看看自己傷得有多嚴重,換成其他人被打成這樣,早就報警了。”

    林望景和蘇紀的這場爭鬥,雙方都有動手,就算報警也只會定性為互毆,誰也別想討到什麼好處,所以他們兩個才這麼的有恃無恐。

    但說這話的人是蘇綏,面對他,林望景和蘇紀皆是一僵,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好。

    被蘇綏這麼說了之後,他們兩人再也不敢在他面前起什麼爭鬥的心思了,都乖乖巧巧的,如同聽話的寵物狗一樣,搖著尾巴守在主人身邊。

    雖然礙於自己在,這兩人老實多了,但蘇綏還是不敢保證他們之後還會不會打起來,於是叫來護士,讓她們還是趕緊安排房間,把這兩人分開住,免得再發生什麼意外。

    對此,林望景和蘇紀簡直巴不得,都不想看見對方那令人作嘔的臉。

    但隨之而來的,是分開房間後,蘇綏到底去誰那一邊。這種二分之一的概率,還不如就兩個人待在一起,可以一直看見蘇綏來得更好。

    可要求是蘇綏提出來的,就算有什麼意見,他們也不敢提出來,只能蘇綏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被叫來的護士是一個長相普通、但還蠻可愛的年輕女孩,看起來才剛畢業實習的樣子。蘇綏對女孩子本來就挺溫柔的,怕嚇到她,語氣放得更加輕緩,就怕被誤會成是要故意刁難。

    不過,蘇綏顯然是多慮了。

    小護士在現實生活中從來都沒見過這麼好看、這麼溫柔的人,不像那兩個剛剛收治的病人那麼野蠻。她只覺得眼前的青年不僅長得好漂亮,聲音也很好聽,對待自己的時候態度更是客客氣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