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你說只要一句話就可以毀掉我的一切努力,可是,我一句話,也可以讓你在蘇綏心目中高大偉岸的形象徹底崩塌。”

    “兩敗俱傷又怎麼樣,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只剩下蘇綏,就算失去一切也無所謂!”

    林望景的眼神忽然狠戾了起來,少有的能讓唐慢書感覺到一些威脅。

    但這威脅並非來自林望景本身,而是他話裡的內容。

    唐慢書現在還並不確定蘇綏得知真相後會對自己抱有什麼樣的看法,或許是欣然接受,也或許是厭惡遠離,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不敢賭。

    從蘇城探班那一晚來看,現在似乎還不是告白的最佳時候,所以在此之前,蘇綏最好是什麼都不要知道。

    面對林望景的挑釁,唐慢書也只是慌了一瞬,極快的反應過來後,又覺得林望景挺可笑的,竟然拿這麼幼稚的話術來威脅自己。

    既然這樣,那他倒也不嫌麻煩,好好地和這野小子唱上一出空城計。

    唐慢書會讓林望景知道,跟自己玩心理戰這一套,下場只會死得非常難看。

    男人勾起唇角,銀邊鏡框劃過一絲冷光。他看向林望景,嘲諷的一笑:“哦,你想玩告密那一套啊?”

    語氣裡是毫不在意:”那就去告吧。”

    一句話輕飄飄的話,卻讓林望景重新握緊了拳頭,眼中情緒流轉,看不真切:“你以為我不敢向蘇綏坦白這一切?”

    “不。我相信,你敢。”唐慢書點了點頭,像是非常認可林望景的話。

    “那你敢還在我面前這麼囂張!”

    “別激動,”唐慢書隨意地笑了笑,“我的意思只是說,你大可以去跟蘇綏說這些。到時候,再看看他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

    “你是不是替身這件事,答案不也就水落石出了嗎?”

    唐慢書早就篤定了林望景不敢相信他自己是替身這件事,更篤定為了不讓那把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落下來,他不會去問蘇綏有關於今晚兩人談話中的任何一個問題。

    因為一旦問出來了,無論答案是什麼,對於已經滿盤皆輸的林望景來說,都無疑是場滅頂之災。

    沉默是預料之中的,唐慢書再一次猜中了林望景會有的反應。

    他實在是懶得再繼續跟這人糾纏了,最後補了一句:“求婚失敗,你就應該明白蘇綏對你是什麼態度。他根本就不可能再回心轉意,不管你做再多的事,都只是徒勞。”

    不顧林望景是什麼反應,唐慢書冷冰冰的警告他道:“識相的話,從現在開始,離蘇綏有多遠,就滾多遠。”

    說完這句話後,他不再停留,頭也不回的進入了別墅,而後重重的將門關上,和著那一室溫暖的燈光,把林望景拒之門外。

    夜風仍在肆虐,院子裡的冬青樹的葉子被搖的嘩啦作響,將本就寂靜的環境襯托的更加安靜,安靜得讓林望景感覺都快要耳鳴幻聽了,耳朵裡全都是雜亂無章的沙沙聲。

    連月亮都深藏在雲層之後,吝嗇於灑下一點光亮。除了腳下站立的這塊兒地方有一盞路燈照明以外,其他的地方全都是漆黑一片,那濃密的、深沉的夜色看得他心裡發慌。

    那樣的慌張好像是個無底洞一樣,從心臟開始,慢慢吞噬血肉,吞噬感官,吞噬思想,甚至連靈魂都逐漸的吞噬了進去。

    在這一刻,林望景的惶恐到達了極點,他的眼睛裡浮現出了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

    他感覺,自己好像迷路了。

    京城的夜太深了。

    林望景默默地想,蘇綏,我好像真的走不出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呆站在原地等了多久,只是等到後面,腿站麻了,嘴唇也被凍得青紫,在嗅到飯菜的香味後,才猛然間清醒了一瞬――

    這樣的味道,實在再熟悉不過。

    是曾經的三年裡,舒月公館裡處處瀰漫過的煙火味。

    是蘇綏給予過他的,家的味道。

    可現在,他是在蘇綏和唐慢書的家裡聞到這個溫暖的味道。

    林望景恍惚間意識到一個事實:他沒有蘇綏了……

    ……也沒有家了。

    被唐慢書無數次打壓都沒有示弱過的林望景,在這一刻,突然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冬夜中無聲的崩潰,落下了連自己都未曾覺察的眼淚。

    他怎麼會不知道唐慢書有多優秀呢,他就是再努力十年、二十年,也比不過這個男人現在的成就。

    這麼優秀的唐慢書,卻願意低下高貴的姿態,為蘇綏打掃房間,為蘇綏洗衣做飯,把自己擺在那麼卑微的位置上――

    而他呢……

    林望景質問著自己,他給蘇綏帶去過什麼。想來想去,想到最後,好像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傷害。

    他比不過唐慢書,甚至從一開始,就徹徹底底的輸給了唐慢書。

    林望景哽咽著,數次都想開口,想說一句對不起,想說一句我錯了,想說一句好想你,可到了最後,卻還是徒勞的張了張嘴,只失神的吐出了兩個字:

    蘇綏。

    蘇綏……

    林望景一遍又一遍默唸著這個名字,最後悲哀的想,是不是隻有離開了自己的蘇綏,才會歲歲平安,才會得遇良人。

    他終於肯放下迷失了自己太久的那份偏執,去認真的想,究竟什麼樣的愛,才是蘇綏真正需要的。

    蘇綏不稀罕自己的錢,不稀罕自己遲來的真心,更不稀罕自己的愛,問題的答案好像只剩下了一個,林望景最不願意面對的那一個――

    蘇綏想要的,從頭到尾都不是他。

    所以恨他的林望景也好,愛他的林望景也罷,蘇綏都不稀罕。

    他或許,根本從來都沒有指望過自己會真的愛上他。

    林望景想起過去,他曾經無數次說過永遠都不會愛上蘇綏,說的那樣斬釘截鐵,沒有一絲退路。

    所以人人都深信不疑,就連蘇綏都相信,他不可能愛他。

    所以等到現在,等到他真的愛上了他以後,全世界都不相信林望景會愛蘇綏。

    林望景愛蘇綏,全世界都不相信,只有林望景相信。

    他咬著嘴唇,將所有的情緒鎖在心裡,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來。除了不斷流下的眼淚和微微顫抖的肩膀以外,誰都不知道林望景曾經在蘇綏家裡的樓下,為他哭過一整夜。

    那一整晚,他站在寒風肆虐的院子裡,幾乎流乾了這輩子的眼淚。

    林望景想,他這一生,再也不會遇到另外一個,讓他會隱忍著痛哭著一整夜的人了。

    他這輩子,恨也好,愛也好,憤怒也好,嫉妒也好,所有濃烈的情感,都只給過一個人。

    可是那個人,他再也等不到了。

    是被自己,親手弄丟的。

    林望景只要一眨眼,就是一大泡溫熱的眼淚溢出眼眶。他就這樣,站在寒風中,守著這棟小別墅,看著屋裡的燈光從明到暗,守了一整晚。

    只是抬起頭看一眼從窗戶裡透出來的燈光,他就能猜到,那裡面該是有多麼溫暖。

    或者換句話說,有蘇綏在的地方,永遠都是溫暖明亮的。

    可是京城的冬天這麼冷,夜裡這麼黑,林望景再也感受不到這份,只屬於過他一個人的溫暖了。

    他如寒夜中祈求奇蹟的乞丐,最後卻只能瑟瑟發抖的抱著自己,被凍死在黎明到來之前。

    直到第二天早晨,伴隨著第一抹太陽光的灑落,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影踏著朝陽慢慢向自己走來,林望景才終於動了動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