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蘇綏深愛自己這件事,是對任何事都十分多疑、不願意交付真心的林望景唯一能夠確定的事,也是這個世界留給他的最後一份善意。

    而現在,唐慢書卻想要摧毀這僅剩的一點點美好,試圖用恐嚇的言語逼退自己,這讓林望景怎麼能夠相信他所說的話,又怎麼可能相信。

    他寧願相信所有人都不愛他,所有人都恨他,所有人都不願拿真心待他,也不願意相信蘇綏不愛他,甚至是拿他當做另一個人的替代品。

    蘇綏愛他這件事,是被林望景刻進骨骼裡的認知,是支撐著他還能勉強像個人一樣活下去的信仰。

    怎麼可能呢……不可能的……

    蘇綏不會那樣對他……蘇綏不捨得的……

    林望景喃喃的重複著這些話,像是一遍又一遍的給自己洗腦。他的聲音細若蚊蠅,被呼嘯的夜風撕扯著揉爛在空氣裡,只有他自己能夠聽到。

    唐慢書似乎早就有所預料,知道林望景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他隔岸觀火般看著事情如自己預想中的那樣發展,內心無比愉悅。

    這種時候的男人,絕非在蘇綏面前時表現出來的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唐慢書站在食物鏈的頂端,手握那般滔天的權勢財富,要真像蘇綏所以為的那樣,只怕早就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名利場裡被吃得渣都不剩。

    他微微勾唇,毫不掩飾的向林望景釋放著威勢,不只是身體上,更要從精神上徹徹底底的打擊對手,爭取一招斃命。

    林望景絕望痛苦的模樣大大的取悅了唐慢書,他很得意這份傑作。但看久了,也就覺得有些膩了。

    到了差不多該收尾的時候,唐慢書也不打算再繼續與這人糾纏,收起了散漫看戲的表情,與夜色如出一轍的眼睛如同黑夜裡的狩獵者盯上了獵物一般,盯上了已經趨近於崩潰的林望景。

    他思考著,該如何在最後關頭,再給予這賊心不死的野小子一個沉重的打擊。

    得出的結論,還是從蘇綏這裡入手。

    唐慢書心裡有些不屑,沒想到這種人渣,竟然也會有軟肋。

    他冷冷一笑:“你可以選擇不相信,也可以選擇繼續死纏爛打。不過,我想我有義務提醒你一件事,我是蘇綏的長輩――”

    “他敬重我,愛戴我,很聽我的話。”

    唐慢書的手指修長好看,他扶了扶眼鏡,輕聲道:“也就是說,我一句話,就能讓你的所有努力都付諸東流。”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唐慢書比誰都清楚,那小傢伙叛逆起來比誰都不聽話,可除了自己之外,這是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所以,正好拿來利用一下,反擊在林望景身上。

    這一招確實管用極了,蘇綏在林望景面前從來都是一副溫溫柔柔、百依百順的菟絲花形象,他理所當然的認為青年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會如此――

    在唐慢書面前自然也是如此。

    正是因此,林望景才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唐慢書話裡的漏洞,更無從反駁他。

    事實好像真的就像他所說的那樣,蘇綏那麼乖、那麼聽話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忤逆長輩呢?

    這樣一來,好像就陷入了絕境之中。似乎真的會因為唐慢書一句話,他和蘇綏之間就再無可能。

    可是,可是林望景從始至終都還抱著一絲和好如初、破鏡重圓的念想。他總以為,蘇綏還愛著自己,只是逐漸的失望了。

    但現在唐慢書卻斬釘截鐵的宣佈,這唯一的一點念想也不再有任何可能,堵死了林望景所有的退路和希望,這讓他怎麼不憤怒,怎麼不仇恨他!

    極端的情緒充斥著林望景的整個胸膛,憋得快要炸開,連氣都喘不上來,讓他不管不顧的想要衝上去把這個男人那一副雲淡風輕的假面徹底撕碎。

    但忽然間,他又敏銳的覺察出一點不對勁來。

    林望景緊緊地蹙起眉頭,竭力壓制著滿心的怨憤,試圖使自己冷靜下來,好好的去想想到底哪裡不對勁。

    他開始覆盤從見到唐慢書的第一面,直到兩人剛剛才發生過的對峙,每一句話、每一個微表情,都被他一一的考慮了進去。

    越想,林望景心中便越是震駭,甚至連整個人都微微的顫抖起來――

    他好像,好像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在這之前,林望景一直以為唐慢書只是蘇綏一個正常的、普通的追求者。可他後來又說,自己是蘇綏的叔叔,是他的長輩。

    可是這世界上有哪一個長輩會承認自己是故意破壞晚輩的感情?這樣的罪名扣下來,豈不是一輩子都會被釘在恥辱柱上嗎?

    直到現在想明白了其中關竅,林望景才終於知道了他所感受到的那種違和感從何而來。

    唐慢書表現出來的絕對不只是一個叔叔對於晚輩應該有的關心和在意,大家彼此之間都是男人,只消看一眼對方充滿了佔有慾的眼睛,就會心知肚明其真正的企圖。

    是情人之間的愛,欲,佔有,乃至主權的宣告。

    可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核心在於,蘇綏他清楚這背後的一切嗎?

    他知道唐慢書對他所抱有的特殊的情感嗎?

    如果不知道,那唐慢書又有什麼資格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有了這樣的懷疑後,男人話裡的可信度就瞬間打了個對摺。

    林望景厲聲質問道:“你到底是蘇綏什麼人!”

    唐慢書表現得這麼在意,怎麼可能只是撫養蘇綏長大的叔叔而已!

    為了回答這個問題,唐慢書收起在林望景面前的戾氣,語氣變得無比鄭重起來:“我?呵呵,我當然是蘇綏最重要的人。”

    其實他並沒有底氣說出這句話,甚至就連自己都懷疑,這句話究竟是不是真的。

    但男人從六年前察覺到自己真正的心意時,就一直懷抱著這個妄想。

    毋庸置疑,蘇綏是唐慢書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他無比的希望,自己也能夠成為蘇綏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

    林望景冷笑了一聲:“哼,你說這話的時候,恐怕自己都不相信吧!”

    他被唐慢書碾壓著打擊了這麼久,終於也學聰明瞭一次,抓住機會進行反擊。

    唐慢書敏銳的感覺到眼前這人的氣勢有所改變,雖然沒有問林望景那話是什麼意思,但也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他忽略掉心底的那一點不安,迅速地思考著該如何應對。

    林望景一直留心觀察著唐慢書的表情,看到男人皺起眉頭之後,用著勝券在握的表情,笑得很是暢快:“蘇綏知道他的叔叔對他有著這麼噁心的想法嗎?知道他所崇拜的長輩實則道貌岸然嗎?”

    “呵,唐慢書,你其實根本就不敢讓蘇綏知道你對他真正的感情吧!”

    唐慢書一直平靜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他眼神凝重起來,有些懊悔自己為什麼要表現的這麼明顯。

    可他又無比清楚的知道,任何一個男人在面對這種事的時候,都無法保持絕對的理智和絕對的冷靜。

    只有心無波瀾、心無旁騖,才能做到這樣的冷靜和理智,唐慢書承認,他做不到。

    他心裡裝著那個人,牽一髮而動全身。

    因為太過於在意了,所以純粹是憑藉著本能在爭風吃醋,為蘇綏拋棄了所有的剋制。

    林望景自認為自己抓到了唐慢書的致命把柄,終於揚眉吐氣了一回。

    他洋洋得意的看著眼前面色鐵青的男人,再開口時,就不再是之前的驚慌失措,而是一種勝利者高傲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