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準備

    完全不體面、完全不成熟地打了一架。

    藝人和團隊,藝人和藝人部經理,最先誰都按不住衝過去的是個剛成年不久的小歌手,後來情形變得更混亂。

    淮生娛樂原本就不是個常規模式的影視公司,駱熾沒有用公司的規矩約束過任何人,所以這場意外爆發的群架也沒有導致任何人被處理。

    …

    實在太不像話,方航一瘸一拐來見明祿的時候,還託他一定不要對任何人說。

    方航是藝人部的經理,被接得最慘,身上壓抑著的鬱氣卻比前些天少了太多。他深吸口氣,低著頭把情緒全壓下去,鄭重整理好衣服,對明祿說∶“不論如何……”

    "……不論如何。"

    明危亭說“他們想告訴你一件事。”

    明危亭看向駱熾的眼睛∶“從今以後,喜歡你的人,不會再因為喜歡你這件事再受到任何傷害。”

    駱熾那麼容易就會被人喜歡。

    替他說話的粉絲被追著挖苦諷刺,替他吵架的藝人被鋪天蓋地抹黑謾罵。

    舊官博被董事會派人強制接管,在駱熾留下的遺產被分配之前,就連公司裡那些死扛李蔚明的經理們,也沒少坐冷板凳遭人擠兌。

    所以駱熾不斷向後退,從那個光芒四射的吉他手退到幕後,再從幕後的淮生娛樂總經理繼續向後退,退進影子裡,不讓任何人沾他。

    這件事應當在這裡被徹底解決,不該再被帶到新的世界裡去。

    ……

    駱熾輕輕眨了下眼。

    他胸口起伏的頻率比平時稍快,手指無意識地慢慢收緊,又一點一點鬆開。

    要理解這句話,對他來說似乎相當困難。他垂著視線,來來回回、反反覆覆地把這句話念了很多遍,直到終於開始慢慢觸摸到裡面的含義。

    “幸運粉絲代表。”

    明危亭碰了碰他的眼睛“要不要擁抱一下”

    "……要。" 駱熾吸了口氣,眨了兩下眼睛,"影子先生,我想抱一下。"駱熾彎起眼睛朝他伸手“我想抱一下,我胸口很疼。”

    他笑著說這句話,明危亭把他從沙灘椅裡抱出來,把他整個人擁進懷裡。駱熾低頭抵著他,氣息急促,卻沒有任何水汽溢出來。

    駱熾用力抱著他。

    “影子先生。”駱熾埋在他肩頭,低聲說,“我的畫畫完了。”

    影子先生點了點頭"非常好看。"影子先生認真考量了半晌“畫的是什麼”

    駱熾沒忍住笑了一聲,卻只是囫圇搖頭∶“我的信也寫完了。”

    影子先生問“要不要寄”

    “不寄,是給我的……等手術後再說。”

    駱熾吸了口氣,慢呼出來∶“如果我連看信也忘了,一定要提醒我。”

    影子先生收攏手臂“好。”

    駱熾嘆氣∶“怎麼辦。”

    他察覺到影子先生在他的掌心畫問號,握住那根手指,自己向下說∶"想做的事太多了,我想快點好起來,我好捨不得,我好想活下去……"

    在他肩後的手臂用力收緊。

    明危亭託著駱熾的臉,放輕力道讓他抬起頭,駱熾的睫間沒有任何水汽。那雙眼睛裡沒有霧和水色,光很亮,不閃不避地看著他。

    “標準的術前不安,我緊張。”駱熾挺胸昂頭,鎮定解釋,“今天是第七天了。”

    明危亭仔細看他半晌,也嘆了口氣。

    駱熾不明就裡,眨了下眼睛,拉過他的手畫了個問號。

    “這樣顯得幸運粉絲很不酷。”

    明危亭伸手攏住他,第一次低下頭,把額頭抵在駱熾涼潤的頸間∶“我已經緊張七天了。”

    駱熾有些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他愣了幾秒鐘,隨即毫不客氣地笑出聲,學著影子先生的動作,按住肩頭的腦袋不由分說一頓揉搓。

    明危亭被他活力十足地蓄意報復,眼裡也慢慢帶出一點笑∶“還緊張嗎?”

    “緊張。”駱熾當然點頭,“想要活下去才緊張,想要活得好才緊張。”駱熾大聲說"這叫求生欲。"

    “萬一術中出現意外,所有應急手段都用完了,就要靠患者的求生欲。”

    他照顧任姨的時候看了很多資料,其實非常懂行∶“影子先生必須要上岸,必須要追星追到九十三歲。"

    明危亭跟著輕笑出聲。

    他抬起頭不說話,只是眼底更暖,任憑駱熾痛痛快快揉過了癮,才把駱熾重新抱進懷裡。

    按照荀臻給出的方案,最好在術前提前幾天就開始住院。

    這樣能讓駱熾儘快適應醫院的環境,也能隨時對駱熾的身體狀況進行密切監控,隨時對可能有的突發狀況作出調整。

    唯一需要考慮的,是駱熾對醫院潛意識裡的本能抗拒――――這種抗拒並不受主觀意識控制。如果導致駱熾的狀態有所下滑,影響手術,反而得不償失。

    按照之前的計劃,他們原本打算一直在望海別墅待到術前。

    “我的事都處理完了。”駱熾握住影子先生的手,“帶我去醫院吧。”

    明危亭扶著駱熾的頭頸,低下頭。

    他認真看進那雙眼睛,確認了裡面的確沒有任何一點不舒服和勉強,才回攏住那隻手。

    "頭不疼了,胸口還是疼。"

    駱熾知道他在檢查什麼,玩心忽起,一本正經開口∶“今天的話對情緒的刺激太大了。”

    明危亭看到他眼裡明明朗的笑,就知道駱熾沒有認真,卻還是把手按在他胸口∶“這麼嚴重"

    其實早不疼了,還連燙帶暖漲得慌,但駱熾當然點頭∶“這麼嚴重。”

    “怎麼辦。”明危亭學著他之前敲自己,敲了敲駱熾的胸口,“不要疼了。”

    駱熾這些天時常反思,覺得影子先生變得幼稚一定有自己的十成責任,笑得忍不住咳嗽∶“好好,我聽見了,它說――"

    話說到一半,駱熾迎上明危亭的視線,卻忽然不自覺怔了下。……

    影子先生很少這樣看他。

    明危亭的視線靜靜落進他的眼睛。他被抱著坐起來,被摸著頭髮輕輕揉了揉……剩下的這些動作倒是都很熟悉。

    明危亭一手攏在他腦後,輕輕抵著他的額頭,低聲問∶“它說什麼?”

    駱熾張了張嘴,不知為什麼,他的聲音忽然變小∶“……說,有一點跳。”

    何止是有一點跳,他的心臟可能差一點就從胸口跳出來了。

    幸好他血壓一直都很低,激動倒也不會頭疼。不過等手術後一定要開始養身體,不能讓血壓再這麼低了,聽祿叔說血壓低會容易暈船……

    亂七八糟的念頭忽然都在某一刻暫停。

    明危亨低下頭,把手掌按在他左側的胸腔上,暖意隔著襯衫的衣料滲進去,他的心跳從裡面撞出來。

    “我很感謝它。”明危亭說,“上次它只停了很短的時間,就又跳起來了。”

    駱熾毫不猶豫替自己的心臟發言∶“這次停都不會停。”

    明危亭笑了笑,他抬起頭,認真看了駱熾很久,一直久到駱熾幾乎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眼睛。

    ……在郵輪上,有種相當傳統的標準禮節。人們在打招呼的時候,會吻手致意。

    它最早代表真誠的問候和感謝,也代表誠摯的祝福和敬意,後來這種禮節逐漸變得流傳和常見,常見到幾乎不帶有更多的含義和特性。

    明危亭握住駱熾的手,他鄭重地對駱熾的心臟問候和道謝,感謝它把駱熾從水裡帶回來,也感謝它一直陪駱熾堅持了這麼久。

    接下來不會再疼,會有很多可以把整個胸口填滿的值得高興的事,所以一定要在接下來也特別堅強。他們會一起去養一個小海螺。

    然後明危亭低下頭,挪開手,輕吻他胸腔下熱烈跳動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