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隱 作品

第44章 第 44 章

    接下里的幾日,    文茵很少騎馬去山林打獵了。

    白日的時候她或是挎著竹籃子出去採些野菜野花,或是在廣袤無垠的草原上放著紙鳶,再或是什麼也不做,    只尋個視野好的草原一處,    靜靜的坐著,無聲眺望遠處的群山萬壑,眺望頭頂這片籠蓋四野的穹廬。

    這一日,    塞上的風好大,好似平地而起,    剎那掀的茫茫草原好似洶湧的碧色濤浪。

    文茵被強風掃得趔趄後退,    手裡的紙鳶線極致繃緊後噌的一聲斷裂,天上斷了線的紙鳶就呼的下隨風捲走,    再也難見蹤影。

    風掃得她雙眼發痛,可她卻依舊睜著眸看著紙鳶不見的方向,    那一瞬她怔怔忪忪,好似魂魄也隨著那紙鳶飛遠了去。直到念夏大喊著招呼宮人們過來護著她往回走,文茵方脫離了剛才彷如失魂的狀態。

    風很大,    吹得人青絲飛舞,群裾獵獵。

    明明前一刻還是豔陽高照,碧空萬里,可這一刻卻彤雲密佈,狂風大作,    好像有一場暴風雨正在醞釀。

    馮保帶著一群宮人拉著數條厚厚衾被過來,    組成人牆被牆,    頂著風護送著人往御帳的方向走。風颳的人往後倒,    他大聲吆喝著護好娘娘,    眾宮人遂拉著衾被又小步往中間攏去。

    念夏攙著她奮力往前走,    文茵藉風偏過腳步,往右側雪松的氣息處靠近一些。

    或許她該感謝這突如其來的狂風,讓她藉著躲風的時候可以稍稍偏過臉,可以稍稍把視線落在對方的面上。

    一息,他卑恭垂著眉目。

    二息,他的背躬低寸許。

    三息,他無聲加快步伐。

    她移開了視線,倉促抬了手背覆眸掩做擋風。

    她最多隻能看他三息,可他卻未曾與她視線交匯半息。

    六年了,他們形同陌路了六年。而這六年裡,她幾乎每日夜裡都在不間斷的做夢,夢見自己不停的流淚追問他為何要進宮。

    六年了,這句問話憋在她心底六年了。可就這麼一句問話,六年的時間裡她都沒機會問出口。而且隨著時日越久,她發現自己就越不敢問,或許即便來日有了開口機會,她大概也不敢問出口罷。

    馮保攙扶著貴妃進了帳坐下,見她臉龐雪白雪白如玉雕,不由急三火四的令人速端了火盆來,又著令人趕快燒些熱湯端過來。

    “娘娘,您可好些了?”

    “沒事,大概是被風掃了下,這會我想歇會。”

    馮保忙招呼人將火盆搬到內間去,文茵將喝了一半的熱湯放下,由念夏攙著去內間歇息。

    在深林處行獵的一行人,趕在了草原上暴風雨來臨之前駕馬歸來。

    朱靖翻身下馬,令人好好收攏那些沒來得及處理的各色皮子,而後提著一蒙著黃緞子的竹籃子進了御帳。

    回來的這一路狂風大作,吹得他身上繡金黑色披風裂了,頭上墨玉冠也歪斜,臉上也落了風沙,形容狼狽。

    朱靖接過帕子簡單擦了下口鼻的沙子,長呼口氣。

    “這大風說來就來,草原上的氣候當真多變。”他邊擦著臉邊走向御座,“貴妃回來了?”

    馮保正吩咐人準備盥洗用具,聞言忙應:“娘娘早些時候就回來了,不過可能讓風掃著了,吃下熱湯後這會還在內間裡歇著。”

    朱靖往內間方向看了眼,就順手將竹籃子遞給馮保。

    “拿下去先養著。”

    馮保小心翼翼接過竹籃子,眼神往裡頭瞅去。因裡面小東西不斷蠕動,所以不多時就掙開了上面那層黃緞子,露出雪白的絨毛來。定睛一瞧,原來是兩隻雪白的小兔子。

    接近傍晚的時候,外頭還未剎風,狂風大作吹得帳篷嗚嗚作響。

    文茵猛地驚醒,渾噩的盯著明黃色帳頂,一時間分不清現實夢裡。

    帳內點著宮燈,光線自靠近氈簾處的桌案旁傳來。

    御案旁,朱靖披著衣裳正批閱奏摺,聞得動靜就停了筆,朝榻內方向看來。

    “你醒了?”

    文茵沒有應聲,依舊視線恍惚的看著帳頂。

    朱靖擱下湖筆,攏了衣裳起身朝她幾步過來,見她兩腮發紅,不由抬了手背覆上她臉龐,又覆了下她額頭。

    “馮保,速去請個太醫過來。”

    他皺眉朝外間方向喝令,馮保應聲,馬不停蹄的出了帳門。

    榻間失神的人似被他的聲音拉回了些神志,緩慢的動了動眼睫,轉過臉看向他的方向。

    朱靖正伸手過去給她裹被子,突然聽她沙啞的喚了句:“聖上……”

    嗓音有著病中的乾涸沙啞,也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試探。

    他的動作霎時停住。他保持著朝她傾身的動作,低了眸俯視的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