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第二百零九章

    魔樓的妖魔正在不遠處尋找她們的蹤跡,面前東海各方勢力齊聚,氣氛壓抑晦澀,情勢緊繃到一觸即發,但侯曼娥並沒有任何緊張或要離開的意思,就這麼堂而皇之坐在高高的礁石上,支起腿,赤蓮劍橫在身側,直直望著東邊的方向。

    白珠珠吸著鼻子,疑惑地也望過去。

    她剛開始什麼也沒看見。

    她睜大眼睛,仔細地仔細地望,不知過了多久,當天空突然變得愈發昏暗,白珠珠突然看見了。

    那是一個人。

    玄衣如墨色潑染,髮絲只被一支木簪橫豎,身量頎長,隔著這樣遙遠的距離,都隱約能看見那寬闊抻平的肩膀,流利的線條順著深藍色腰封勒過窄細的腰,有如被深淵封邊的海。

    他沒有懸空,沒有御劍,而是慢慢地、慢慢地走著,在他腳下,無垠浩大的黑色旋渦如沉淵的巨口吞吐。

    白珠珠無法形容那是什麼,像夜空,像深海,不是外表,而是隻有那樣浩大的事物,彷彿才能比喻出它的壯闊與深邃。

    黑淵緩緩漫山而來,天空從來死寂昏暗的陰影開始瘋狂地湧動,遮天蔽日嚎哭的亡魂像一團團汙泥墜進黑淵裡,數不清的生靈魂魄擁擠著像大鍋裡的芝麻湯圓攪動,所過之處,大地開裂,千千萬的血河支流匯聚蜂擁湧入,讓它變得更加龐大而臃腫。

    白珠珠第一次知道,那些遮住天空的,原來不是揮之不去的陰雲和灰塵,而是無數的亡魂。

    白珠珠也第一次知道,原來黑淵是這個樣子。

    黑淵那樣寬廣,那樣浩瀚,襯得青年的身影那麼渺小,像滄海中一顆粟,一點風浪就好像要將他迎頭吞沒。

    粘稠的黑液自他的肩膀、手臂、腳踝流出,黑色的長河像被無數根鎖鏈墜在後面,彷彿整片黑淵都被拖在他身後,於是他走得很慢,很慢,每走一步,鞋底都深深陷進一個鞋印,又隨即被淌過的黑渦融化。

    在他走來的那一刻,白珠珠感覺彷彿風都靜止了。

    沒有人說話,所有的無數雙眼睛都望向他。

    那裡有敬畏,有恐懼,有怨恨,有審視……

    他沒有望向任何人,像處在與一切隔絕的自我的世界,在無數複雜的目光中,一個人,靜靜地,緩緩地向著東海走。

    踏馬聲沉沉如驚雷,一個人橫馬,擋在他面前。

    金甲的寒光冷冷地折射,蛟馬像一座厚重高大的雕塑,橫戈在他的前路。

    晏凌頓下步子,慢慢抬起頭,對上一雙冰冷崢嶸的金瞳。

    元景爍終於見到晏凌。

    他其實不曾真正見過萬仞劍閣清冷凜冽的首徒。

    他曾經從不著急,他有十足的耐心,他在等著,等刀法無可精進之日,他定會登劍閣請戰討教,以刀撞劍,試一試究竟誰才配做這滄瀾未來第一人。

    但老天最會玩弄人。

    如大夢一場,物是人非,他的宗門湮滅,劍閣清華無暇的首徒也消散在玄天宗的廢墟里。

    於是他沒見過劍閣的首徒,他看見的就只是黑淵之主。

    元景爍看著他抬起頭,露出一張蒼白平靜的臉龐,和一雙漆深如墨的重瞳。

    那叛宗折劍血屠玄天、叫全天下震一震的黑淵主,身量頎長,姿容俊美,眼眸沉黑,黑得沒有一絲光彩,如深海沉寂看不見波瀾。

    一個騎馬上,一個站黑淵中,他們對視,當世兩位最強大而不可捉摸的獨|裁者的目光對視,並沒有任何人原本想象的動盪激烈。

    很久,元景爍低沉的聲音響起,聲音意外地並沒有多少怨憤

    殘酷到了極致,反而更是平靜:

    “我是元景爍。”

    “我來殺你。”

    晏凌看了看元景爍。

    他的眼眸沉黑,眼神沒有變化,被他所屠的玄天宗也好,來報仇的人皇也好,再多的血和仇恨,都已經不值得他再耗費哪怕多一點精力

    ——他所有的心神已經投入一件事,他只有這一件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