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是誰老子

    在正本原跡存放於兵部衙門的《大周皇輿圖》上,被譽為天下第二關的青槐關屬於中州境管轄,以西便是南北兩側連綿山脈開帳的峽谷地勢,這座歷年都要由戶部單獨撥出軍需糧秣的關隘,死死扼住通往涼州的官道咽喉,更是被無數羈旅文人視為可以作詩憑弔古今的不二之地。

    大周士林中自成一派的邊塞詩詞,少說有四成是出自青槐關。

    正四品守將臧成德麾下統領的五千將士,就緊挨著青槐關,紮營於景禎十七年才撥銀子大興土木修葺一新的城牆之外,作為大周王朝居安思危、未雨綢繆的先手佈置,本職為抵禦外寇入侵京畿重地的守軍,當然跟京都五城兵馬司的散亂兵卒不同,不得將令,他們懶得去管來往商隊或是閒散修士出關入關。

    年輕時曾在北境邊軍中任職的臧成德習慣成自然,一年裡有多半時間是住在大營帥帳,城裡那座將軍府在民間百姓口中,頗有些盼夫不得歸的幽怨,從謝逸塵陳兵清涼山壓境涼州開始,這位在城中口碑極好的將軍更是寢不解甲,偶爾回一趟府邸也是快馬加鞭,行色匆匆。

    今日此時,頂盔摜甲的臧成德圍著大營獨自行走,有關陳無雙斬殺謝逸塵的駭人消息早就傳到了青槐關,麾下幾個心腹校尉都趁機建言,勸他去溱川城面見昔日頂頭上司郭奉平,讓這五千終於等來立功機會的守軍,能跟著天策大將軍去分些平叛的功勞。

    臧成德猶豫不定,青槐關守軍本就是為抵禦風雲莫測而設置,既然謝逸塵已然身死,憑柳同昌區區一個副將恐怕難以號令那聲勢恢弘的近五十萬虎狼,人心渙散之下,於用兵之道造詣極深的郭奉平不難分而破之,這時候率部下深入涼州雖然有擅離職守之嫌,但往年流水般花在京都城的銀子,應該能讓御史臺那些得理不饒人的言官替他美言。

    可是,臧成德對唾手可得的功勞不太動心。

    跟官場上恨不得削尖腦袋往上鑽營的人物截然不同,紮根青槐關二十年,臧成德更願意安安穩穩做他的正四品守將,高坐龍椅日理萬機的景禎皇帝和兵部能忘了他這個人的話,那就再好不過,太平時無關大局痛癢的青槐關,可是一處鮮有人知的生財寶地。

    亂世將起,功勞和官職興許就會是鏡花水月,不動聲色捂在懷裡的金銀,才是安身立命的東西。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臧成德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脖頸,站在營外喃喃自語道:「爹孃就生了一個腦袋,謝逸塵不稀罕,咱老臧可不能不拿著當回事,以前在北境城牆上舔血的時候聽說,越是家資豪富的財主越惜命,如今想想,感觸頗深吶。」

    從一品的樞密副使加封名義上可統領天下兵馬的天策大將軍,郭奉平率兵出青槐關時,曾跟這位老部下秉燭夜談過一次,興許是他在京都為官年月已久的緣故,臧成德總覺得郭奉平不像以前在雍州任大都督時那樣快言快語,言辭極盡拐彎抹角之晦澀。

    模稜兩可之間,臧成德還是能聽出郭奉平故作矜持的野心。

    郭奉平離開青槐關時,留給臧成德一個意味深長的期冀眼神,正是這個讓人心裡熱切的舉動,他麾下的心腹校尉才連日喋喋不休的在他耳邊勸說。

    站在一處高地,遙遙往西看去,臧成德嘆了口氣,「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不只是郭奉平著眼於這座青槐關,據臧平攸的說法,城中有個不修邊幅的老者近些日子在街上支了個攤子算卦測字,此人正是曾與臧平攸打過一次交道的觀星樓主派來,說實話,臧成德先前並沒有把陳無雙留給臧平攸的抉擇當回事。

    他是親身體會過漠北妖族如何兇殘的,所以,早就料定陳家老公爺僅率一萬玉龍衛,決計守不住那道二十三里長的城牆,真要是被逼到不得不投靠一方的局面,臧成德理所當然更願意重歸終於得勢的郭奉平麾下。

    七月初三夜裡,看見那顆光焰赤紅的弼星隕落時,他幾乎要做出快馬趕赴溱川城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