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一百四十二章 陳伯庸身死北境

    天邊一彎冷月,身側一盞燈火,俱歸沉默。

    二十三里長的城牆上,只在立春旁邊亮著一盞長明燈。

    陳伯庸特意換上一塵不染的白底蟒袍,負手立於牆垛居高臨下,默然看著傾巢而出的妖族洶湧而來。

    沉重的腳步聲混雜著漠北嗚咽風聲,自古逢秋悲寂寥。

    閻羅殿大學士與同為五境的洪破嶽聯袂而來,想來是城牆上的寂靜讓他們猜到了陳家老公爺的心思,相隔十五六丈遠近,那位大學士抬手止住妖族腳步,靜靜凝視陳伯庸片刻,平靜笑道:“鎮國公這身蟒袍很好看,就是顏色不太喜慶。”

    對呼吸聲清晰可聞的數萬妖族視若無睹,陳伯庸附和著笑了聲,從容道:“自大周開國至今,已歷一千三百六十餘載悠悠歲月,從來只有我司天監這一身白底繡銀龍蟒袍,太祖皇帝恩遇綿延,陳家殊榮至極。”

    閻羅殿大學士點點頭,饒有深意道:“是羨煞旁人的殊榮,卻也是讓鎮國公甘願畫地為牢的枷鎖,倘若沒有這身蟒袍,或許鎮國公能跟我成為至交好友。說實話,我很仰慕鎮國公為人,也很欣賞那位年紀輕輕的無雙公子,先不說他如何,如果鎮國公此時肯舍了這道城牆不管,我保你陳家在大周滅亡之後,照樣地位超然、傳承有序。”

    陳伯庸輕輕嗤笑一聲。

    二十四劍侍慨然赴死,玉龍衛整整萬條性命棄於北境,為的無非就是一個青史垂名的忠字,司天監本就是與大周國朝同齡,不管城府深沉的景禎皇帝怎麼想,都是個一損俱損的結局罷了,陳家一門上下即便對大周心灰意冷,也絕不肯臣服於漠北這些沒有人樣的雜碎。

    相比於死,陳伯庸更懼怕遺臭萬年,令祖宗蒙羞。

    “大學士若是肯投誠大周,老夫也能力保閣下不失封侯之位。”

    閻羅殿大學士略一錯愕,失笑道:“我這些天閒來無事,讀了幾本你們大周人寫的詩詞,有一句怎麼說來著,唔,封侯非我願吶。罷了,再惺惺相惜也是各為其主,勸來勸去沒有多少意思。鎮國公,可還有什麼遺言後事要交代?相識一場,不讓本座太過為難的話,倒是可以做主應允你。”

    陳伯庸整了整身上蟒袍,鄭重拱手道了聲謝,“老夫自知今日必死,別的不敢奢求,只求讓立春將老夫屍身帶回京都城安葬,大學士意下如何?”

    閻羅殿大學士將目光緩緩挪到立春身上,見他臉色在長明燈火映襯下陰晴不定,知道這位出身於司天監的劍修心下悲痛至極,嘆了口氣道:“有何不可。多殺一個立春,於本座並無益處,只是鎮國公是想自行了斷,求個體面?”

    了卻心事的陳伯庸灑脫道:“體面?司天監從來沒有自行了斷的觀星樓主,大學士未免輕視了老夫,好歹是五境修士,如果大學士不介意的話,能多殺一個妖族雜碎,老夫必然是不肯手下留情的。”

    洪破嶽皺了皺眉。

    他很清楚,沒有周天星盤在手的陳伯庸,不過就是個九品修士,且多年來養尊處優,在能從蘇慕仙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的洪破嶽看來,不算難對付,閻羅殿大學士肯跟他聯手的話,兩百招之內便能將陳伯庸擊殺在此處。

    可閻羅殿大學士顯然不是這麼想。

    雖然黑鐵山崖那位修為莫測的綠袍閻羅君把漠北妖族交由他統率,但他從來都對這些不人不獸的骯髒雜碎很是厭惡,從昨夜不惜一切代價的攻城手段來看,此人興許是生性冷漠,根本就沒拿著妖族性命當回事。

    閻羅殿大學士思量片刻,竟施施然靠近城牆,站在牆垛上,朝:“本座早就很想見識見識鎮國公的玄妙修為,請!”

    立春解下佩劍想要遞給陳家老公爺,後者卻笑著擺擺手拒絕,“你留著當個念想吧,老夫有劍無劍都只是僅此一戰,沒必要再搭上這柄好劍。”

    同樣換了一身乾淨白衣的立春默然點頭,雙眼含淚,緩緩轉身走到一側,那裡放置著一面大鼓。

    他低頭拿起鼓槌,狠狠敲響第一下,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