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八十七章 一枚閒子,一樁婚事

    相比於運籌帷幄的陳家四爺,更善於在江湖上決勝千里的陳無雙並不瞭解臧成德的近況,可也知道他出身北境邊軍,當年曾以驍勇著稱於雍州,因此在郭奉平卸任雍州都督回京另有任用時,臧成德就成了二十位兵部衙門登記在冊的正五品營官之中,唯一一個雖為朝堂忌憚卻仍然躍級升遷的人物。

    粗略一算,臧成德少說已經在青槐關紮根二十年之久,按大周律例,像他這種統兵在外鎮守一方的武將只需每年正月進京述職一次,可臧成德很清楚人情這東西向來都是越走越厚,又仗著青槐關離京不遠的理由,逢端午、中秋、重陽等文武百官休沐的節慶,都會備上滿滿幾馬車厚禮進京打點,不過每次往樞密副使郭奉平府上送的東西都最少,頗有先賢禮輕情意重的遺風。

    臧成德倒不是不願意往鎮國公府上走動,實在是司天監的門檻太高,這位在青槐關說一不二的正四品武將不夠資格給世襲罔替一等公爵的陳家獻殷勤,反而往能給景禎皇帝吹耳邊風的御史臺禮敬最多,多年來的有意奉承當然有所回報,至少風評口碑素來不錯。

    生在青槐關的少將軍最佩服自己父親,武能上馬取軍功,文能進京謀富貴,久在這種家風裡成長起來的臧平攸近朱者赤,其實與京都那些百無一用的紈絝區別不小,隨著年歲增長,膝下還有兩個待字閨中女兒的臧成德也開始逐漸教他一些官場上趨吉避凶的道理,儘管偶爾也有放浪形骸尋歡作樂的時候,好在沒太過傷天害理。

    戴著面具的高人修士說要問他幾件事情,沒了生死之憂的臧平攸很快就咂摸出味道來,甚至有些期待,或許能從對方所問的問題中,猜測出他所屬的勢力或者所站的立場,尤其是似乎要給田思賢留出時間慢慢數清楚毛驢身上白毛的陳無雙遲遲沒有開口,心思還算敏捷的少將軍更加篤定,這境界高深難測的刀修不是視人命為草芥的邪修。

    陳無雙確實不想殺人,他想要在號稱大周十一關中名列第二的青槐關,試著落下一枚閒子。

    這幾天騎著毛驢翻山越嶺,百無聊賴的少年細細想過,如今既然已經接任了觀星樓主,以後所走的每一步都得同時著眼於朝堂和江湖,迄今為止,他手裡可用的棋子極少,第一次出京時借用陳仲平那道青冥劍氣所收服的陰風谷邪修馮秉忠算一個,一顆棋子落點再好,也成不了屠龍的大氣候。

    沉吟半晌,陳無雙才問出第一個問題,“少將軍,令尊麾下的青槐關守軍,應該不止兵部花名冊上的五千兵力才對,是也不是?”

    臧平攸的呼吸登時為之一窒,眼神瞬息之間接連數變,恍惚中想起來有次酒後吐真言,父親曾語重心長提過幾句,說臧家今時今日的富貴,僅有三成跟他當年在北境的累累戰功有關,二十餘年來朝堂上不是沒想過讓他姓臧的挪一挪位置,之所以被身後的靠山一次一次化解,就是因為有貴人看中了臧家手裡牢牢控制住的兵力,和根深蒂固的青槐關。

    臧成德能想到這一步,自然想要把自己手裡的籌碼加重一些,可惜青槐關離京都不遠既有利也有弊,很多事情都不敢擺在明面上,這麼些年謹慎小心,也不過在暗中遮下一部分心腹老卒,這些人在花名冊上的名字早就被兵部一筆勾去,理由很正當,年邁體衰、頑疾纏身等等,其實都還領著臧家換了個名義發放的餉銀,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不貪財的臧成德才想盡辦法斂財。

    滿打滿算,青槐關能聽臧家號令的,也不過萬人,不像謝逸塵一樣,竟然能在二十萬邊軍的編制之外,神不知鬼不覺養著另外近三十萬精銳,人跟人畢竟比不起。

    臧平攸下意識想去看那刀修臉上神色,好以此來判斷他是使詐套話還是真知道了什麼,可惜一抬頭看見的,卻是陳無雙臉上青額紅腮獠牙外翻的面具,只好深吸了一口氣,避重就輕道:“那五千兵力是青槐關駐軍,除此之外,還養著些看家護院的家將,這是大周律法所允許的。”

    陳無雙拖長語調嗯了一聲,沒有點破這位少將軍的心思,饒有深意道:“少將軍是個聰明人。”

    臧平攸登時覺得有些嘴裡發澀,乾笑兩聲不敢多做解釋,以免言多必失,眼前這個來歷不明身份不詳的高人,所帶給他的壓力生平僅見,不由自主挪動腳步側了側身,好像這樣就能鬆緩少許,正巧看見涼亭裡兩個女子,都憂心忡忡往這邊張望。

    在陳無雙看來,他剛才那句話大抵就是默認了,青槐關明面上就是那五千人馬,臧成德再有手段也不可能隱匿下太多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