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採臣 作品

第三十九章 回京

    京都城內九外七攏共一十六座城門裡,外城正北的昭勝門從來守衛最是森嚴,城外不到十里處就駐紮著五千天子親軍虎嘯營,把守城門的兵卒則是五城兵馬司的人,在這些沒有上過戰場的老兵油子看來,看守昭勝門可是油水極大的肥差。

    因為從這座北門往來進出的大多是在雍州經營買賣的行商,運送的貨物裡往往會夾帶去了箭簇和羽尾的箭桿、用防火布層層裹著的火油以及從各地買來的黃花閨女,按大周律例,可都是夠捉拿問罪的違禁物品,故而會趕在入夜城門關閉之前出城的商販出手都闊綽的很,五城兵馬司指揮使不過是在京都排不上號的區區正六品,但家財之豐不容小覷。

    四月三十日輪值把守昭勝門的吏目是陶定,此人原本是京都以北一處小縣城上有名的潑皮無賴,靠著糾集一幫子閒漢欺行霸市為生,衙門倒不是跟他蛇鼠一窩不想管,而是陶定掙錢很有心術,前腳剛被衙門官差捉拿了去,後腳就有手底下的人找到苦主家威逼利誘,等衙門傳來苦主詢問事情根由,誰還敢說他一句不是。

    他倒也懂得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的道理,私下裡跟見錢眼開的官差和獄卒混成稱兄道弟的交情,這邊衙門還沒等派人去拿他,那邊陶定就已經接到了消息提前做好準備應對,長久以來,這就成了個讓人無處下嘴的螃蟹,好在此人也算有些志向,嫌棄縣城太小混不出個出人頭地來,時時琢磨如何鑽營去京都裡闖一闖。

    有了這個心,陶定所欠缺的無非就是一個攀附上京都權貴的機會,最早他是想花錢打點,混進天子親軍裡謀個一官半職,橫行鄉里這些年他也不缺銀子,只是苦於無人引薦,半年多時間一直為此長吁短嘆,頗有一腔熱血報國無門的惆悵,有一回喝的大醉,就想著去城外小河邊信步醒醒酒,沒想到從河裡救上來一個苦求不得的大好機會。

    從河裡救上來的姑娘是從蘇州來的,原本是一段施恩落難書生上京趕考而後終成眷屬的故事,沒想到應了那句負心每是讀書人的老話,書生金榜題名就不肯再與她相認,一時想不開就跳河尋了短見,按理說這種事情陶定是不會管的,可那天鬼使神差也不知怎麼著,就下水把那姑娘救了上來,帶回家一看,不過才二八年紀,容貌清秀溫言軟語,一問才知道這姑娘是個命苦的,本是在蘇州賣魚的人家,揹著爹孃跑出來也沒臉面再回去,陶定心裡一動,早就聽說與他算是半個同鄉卻無緣相識的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大人膝下無子,想納個填房,又不敢打流香江花船姑娘們的主意,這不是正是天上掉下來的一樁緣分?

    陶定好吃好喝哄了那姑娘半個多月,天天勸她京都城有的是達官顯貴,憑姑娘的相貌人品還愁找不到個好人家?又說自己能攀上五城兵馬司的關係,從六品的副指揮使,不比那中了三甲還得外派去海州那種偏遠地方磨礪幾年的書生強?一來二去,那姑娘倒真動了心,與陶定磕頭結義成異姓兄妹,一切都聽這位救了自己一命的兄長做主,說來也巧,拐彎抹角託了七八層關係找到正主說明來意,副指揮時竟一眼就看中了那姑娘,從此忍痛貼上幾百兩銀子做嫁妝的陶定就跟著沾光,進五城兵馬司做了手底下管著十幾個弟兄的吏目。

    仗著是副指揮使的大舅子,陶定可謂心狠手黑,不少行商私下裡給他起了個“掏腚兒”的難聽綽號不說,寧可耽誤兩天啟程也要避開他輪值的時候,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這就讓陶定最近憋了一肚子火氣,好在這半年多以來也沒有多少行商敢去雍州。

    四月底晝長夜短,天黑得晚,要到戌時才會關閉城門,陶定坐在城門外左側的一方青石上,那塊經年累月沒了稜角反倒被人坐得發亮的石頭擺在一棵大樹下,白日裡只有率隊把守城門的吏目才有資格坐著乘涼喝茶,百姓身上沒有油水也不敢盤剝,等不來肥羊的話屁股輕易不會挪開,陶定抬頭看了眼天色,北邊天空上抹著幾道顏色逐漸暗淡的晚霞,再等一炷香,天黑了就尋個地方取樂,京都裡能喝花酒的地方很多,又不只是伸手要起錢來比他還狠辣的流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