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染芳華 作品

第198章 第198章(修)

    王氏至今記得柳漁被帶走後陸家來人提親那一回,眼前這位陸三公子發現柳漁被賣了時的模樣。

    他逼問柳大郎柳漁的去向,柳康笙去攔被他一腳踹飛,而柳大郎的鬼哭狼嚎和之後喉嚨那裡好幾天沒有消下去的瘀痕。

    她敢去拉柳漁,卻不敢去觸這位陸三公子的線。

    於是跨出去的腳在半步處就落了地,就只能對著陸承驍身側的柳漁哭:“我有什麼法子,漁兒,娘是不得已的,是不得已的。”

    她真情實感的委屈,真情實感的痛苦。

    柳漁卻共情不了。

    除了那一絲血脈的影響,她們之間還剩什麼呢?

    柳漁糾結不了,也計較不得,她能做的只有遠離。

    她拉了拉陸承驍:“走吧。”

    就這麼兩個字,甚至都沒有再多看王氏一眼,卻成了壓塌王氏情緒的最後一根稻草,她軟倒在地,歇斯底里的哭了起來,哭聲引來了遠處更多人的圍觀。

    見柳漁仍舊拉著陸承驍走,理智是什麼王氏已經忘了,衛氏曾讓她自己寫下的契書她也忘了,她懼怕衛氏,卻不會懼怕自己生的孩子。

    血往上衝,王氏腦子一熱,陡然就爬了起來,兩步躥向了正要離開的柳漁。

    王氏此人,懦弱時懦弱到了骨子裡,偶爾瘋一回卻又有極驚人的爆發力。

    她這樣衝向柳漁,饒是陸承驍有防備,沒被她碰到柳漁,卻仍是叫她扯住了柳漁袖擺。

    王氏抓著柳漁袖擺,像抓住最後一根浮木,她盯著柳漁,不甘又執拗:“柳漁,你是我生的,我生了你,養了你,你怎麼能不認我?這世間沒有不認親生爹孃的道理,沒有這樣的道理!”

    圍觀人群議論紛紛,人太多,聲音又雜,其實並不能聽得太清楚,但大致也能猜得出來。

    在哪兒都論一個孝字,何況如今的柳漁與王氏,在眾人看來,王氏是貧窮弱勢的那一方。

    陸承驍面色沉了下來,正要把人弄開,柳漁卻用另一隻手按住了他。

    柳漁面色很平靜,可那平靜之下,卻彷彿深深壓抑著什麼,陸承驍看不懂,卻幾乎是下意識收了手。

    柳漁不再看陸承驍,視線從自己被王氏攥住的衣襬,一點一點,移到了王氏臉上。

    她點頭:“我是你生的。”

    人群中又湧起一片譁然,真的是親生母親啊。

    柳漁沒關注外人,她仍舊盯著王氏:“可你是不是忘了,我為什麼會被你生下來?我爹和我伯父又是怎麼死的,我又為什麼會落到柳家村?”

    聲音不大,可她每說一句,王氏便就膽寒一分,唇上血色一點一點消褪,身體也下意識的一點一點往後仰去,想要退開,離得柳漁遠一些。只有緊攥著柳漁袖擺的手,仍舊攥著,只是真的還剩幾分力道,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王氏退一步,柳漁進一步。

    “我是你生的,我無從選擇我的出生。”

    “但是,你生的那一個,已經被你賣了,死了……”

    “死了,你知道嗎?”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淡漠、仇恨、瘋狂、麻木、狠戾、平靜、絕望,奇異地揉作了一團,彷彿口中不是生死,彷彿在說的是別人的事情。

    可王氏離得柳漁那樣近,近到那一瞬間直面感受到直衝而來的那些情緒,近到清楚明白地看到了柳漁微紅的眼和眼裡一層極薄的淚光。

    她一退再退,退到最後,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王氏不明白什麼叫死了,她不是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嗎?怎麼叫死了?

    可心神被震住了,下意識的,又往另一個方向理解,被賣的那一個死了,活著的這一個不再是她女兒,是這意思?

    王氏腦子裡昏昏的,又像被驚雷哐哐的砸在顱頂,砸得她連繼續站著的力氣也沒有,砸得她神魂搖動。

    柳漁的聲音不大,在鬧烘烘的人群中估計沒有多少人聽清楚,然而柳漁身後的陸承驍卻是渾身一震!

    習武之人,聽力本就較常人敏感,況他全副心神都在柳漁身上。

    柳漁背對著他,陸承驍卻無端聽出了那些情緒,震驚到心顫。

    柳漁平復了一瞬,才回轉身來,對上陸承驍目光的那一霎,她知道,他都聽到了。

    聽到了……

    但其實並沒有什麼實際的內容。

    柳漁有些愧疚,想扯一個安撫的笑,唇角動了動,卻沒有上揚的力量。

    “我沒事,走吧。”

    就準備朝貨棧裡去。

    這種情況,哪還有心思看貨棧,陸承驍牽住柳漁:“先回家吧,改天再來。”

    至於王氏,對於一個為了自己能好過一些,連親生女兒也願意捨出去的,陸承驍並沒有再多給一個眼神,拉著柳漁就走了。

    圍觀人群議論紛紛,有沒聽清的,問靠前一點的,剛才母女二人說的什麼。

    自然也有聽到的,卻又聽得不甚明白,不明就裡,只是看王氏反應,料想這陸家小兒媳說的怕是真的,一時間眾說紛紜

    圍觀人群中正好有幾個柳家村的,從見到柳漁,半天沒能從震驚中緩過來,等醒過神來,人已經走了。

    其中一個嗑嗑巴巴問同村的另一個婦人:“那是柳漁吧?”

    幾個婦人和她也沒差到哪裡,柳漁居然還在長豐鎮!!!

    齊齊地點頭:“是柳漁。”

    可不就是柳漁,沒見跌坐在地上木頭人一樣的那是王氏嘛。

    一群婦人聽著周圍人群議論,聽到柳漁是陸家小兒媳,聽到繡莊、貨棧什麼的,越聽眼睛越大。

    天老爺,刺激了!!!

    陳氏才把小孫兒哄睡了出來,就見剛出去不久的陸承驍和柳漁回來了,她愣了愣:“這麼快就回來了?”

    又瞧出來柳漁面色有些不對,奇道:“這是怎麼了?漁兒臉色不太好。”

    柳漁張了張口,一時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倒是陸承驍,道:“在貨棧門外遇見柳家村那邊的了,沒去貨棧,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