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碧悠然 作品

1442.慈母 一

楚雲梨睜開眼睛, 耳邊還有兒孫的悲泣聲。面前站著滿臉笑容的李蓮花,很快漸漸消散。

就知道李蓮花會滿意,她遇人不淑, 廖俊偉不是個會體貼人的,不光在外頭找了人, 還跟著廖家人一起欺負她。

李蓮花的心願中,報仇倒是其次,主要是想讓幾個女兒尋得良人, 不要在夫家被人欺負。她更清楚的是, 即便是女兒受了委屈, 她這個做孃的也沒法幫孩子討公道……這才是最絕望的。

把幾個女兒留在身邊,天天看著,是她做夢也不敢想的事。

打開玉珏,李蓮花的怨氣:500

廖招兒的怨氣:500

廖盼兒的怨氣:500

善值:640300+1500

楚雲梨後來做了皇家御用繡娘,姐妹幾人年紀稍長後, 手藝也越來越好,同樣是御用。

繡娘地位不高, 但御用繡娘可不同, 伸手就能觸及皇家,既有實惠,又有名聲。

*

“姑奶奶說了,讓您務必勸一勸,說表姑娘只當咱們公子是哥哥,且表姑娘年紀小, 還未長情思,姑奶奶想多留他幾年。”

楚雲梨睜眼就聽到這話,她坐在廳中主位, 入眼一片富貴,左邊肩膀處站著個丫鬟正在給她打扇,面前還蹲著個小丫鬟給她捶腿。不遠處的桌旁,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做管事打扮的婦人正在說話:“姑奶奶那邊也會跟老爺商量公子的親事,等公子定了親,有了妻子,就不會惦記表姑娘了。”

聽著這些話,楚雲梨心裡特別煩躁,很想發脾氣,應該是原身的情緒。

從窗子能看得到各處院落雕樑畫棟,屋子裡的擺設都是好木料,花瓶上的紋路清晰雅緻,明顯是手藝高明的匠人所繪,屏風是雙面繡,繡工精湛,就連手中的茶盞都又輕又透。

原身這樣富貴,楚雲梨心情不錯,卻故作厭煩地擺手:“出去!”

管事不意外,行了一禮退下,兩個丫鬟也退,幫著打散的那一位臨走前還將茶杯放在托盤上準備帶走,又輕聲勸:“夫人息怒,凡事不要急,大夫說您肝火旺盛,千萬別再生氣了。”

等到屋中所有人都退下,楚雲梨用手指撐著額頭,閉上了眼睛。

原身錢芳華,出生江南鹽商錢家。

錢家富裕,她是家中庶女,但因為家境富裕,嫡母忙著幫錢父應付外頭的事,從不為難手底下的庶子庶女。錢芳華到了年紀,嫁入了同為富商是林家長子,出嫁時,堪稱十里紅妝。

她生母早逝,嫡母不得不多費心看顧,指了身邊最得力的嬤嬤照看,因為這份照看之情,她算是半個嫡女,因此,她的親事算是自己選的。

林家同樣是富商,但比起錢家差得遠,只能算是三流。不過,江南富商林立,即便是三流,也不比其他府城中的一流富商差。

林家長子林濟陽,自小就是城裡青年俊傑,求娶了錢家的庶女,還讓不少姑娘傷心難受。

夫妻兩人成親之前就認識,成親後林濟陽三天兩頭在外頭忙,在家的時間很少,但還算恩愛,錢芳華在成親一個月後就有了身孕,只是後來早產,孩子提前一個月出生。

饒是如此,孩子並不弱,生下來白白淨淨,看著跟足月的孩子差不多。

那之後,林濟陽在外頭就更忙了,有時候十天半個月都不回來一趟,但是,偶爾回來又對錢芳華還行,尤其疼愛兩人的長子。錢芳華提前臨盆傷著了身子。自那之後,再沒有生過孩子。

林濟陽這些年來除了妻子之外再不親近其他女人,身邊沒有妾室通房,城內的人提及他們夫妻,都誇讚他們夫妻恩愛。

如果說錢芳華還有什麼煩惱的話,就是唯一的兒子老是和她對著幹。

林濟陽只有這一個兒子,自然對其抱有很大期望,不光要會待人接物,學各種規矩,還要學文習武,二十年前皇上下令,但凡是普通百姓,不分士農工商,全都可以參加科舉。

生意做得再好,都要被官員拿捏,這江南城中,生意人每年賺的五成銀子,全都流入了各位官員的腰包。

與其常年被人威脅,不如自己站起來。林濟陽這想法是好的,可讀書辛苦,兒子自小頑劣,換了不少夫子。

錢芳華跟著望子成龍,也罰了孩子不少次。以至於母子情分越來越薄弱,等到了兒子成親時,他正是喜歡上了姑家表妹,還非卿不娶。

林濟陽不答應這門婚事,小姑子也不答應,錢芳華只能幫兒子另尋良人。

林牧嶼不能娶到心上人,不惜以絕食威脅,但林梅雨不鬆口,人家那邊還是官家女,錢芳華又有什麼辦法?

此次後,母子之間更是翻了臉。

門砰一聲被推開,楚雲梨霍然睜眼,入目就是便宜兒子林牧嶼,此時他滿臉怒氣,眼神陰狠:“娘,原先你說過,只要我能考中童生,就滿足我一個願望。我就想娶婉兒,您為何就是不答應?”

錢芳華只得這一個兒子,即便是孩子不聽話,她也儘量照顧。關於小姑子不願意把女兒嫁回來親上加親這件事,錢芳華本來就不太想告訴兒子真相,加上林濟陽更是直接強調過要瞞著兒子,錢芳華便順勢瞞下來了。

“婉兒只拿你當哥哥……”

林牧嶼跪在地上:“娘,我此生只想娶婉兒,您就答應了我吧。”

說著,還猛然磕了一下地。

“砰”的一聲,楚雲梨聽著都疼。

“這……”

錢芳華不太喜歡趙婉兒的外甥女,官家之女確實比商人高貴,可林梅雨嫁人後一家子穿金戴銀吃香喝,都是問林府要的銀子。

花著林府的銀子,對林府的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未免太狂了些。

即便是裝,好歹也裝出一副親近的模樣來啊。

不過嘛,錢芳華臨死之前才知道,這林濟陽根本就不是她親生的孩子。她的孩子在生下來的當日就被換掉了。

自己親生的孩子再不聽話,也只能受著,但這不是親生,錢芳華管了十八年,已經管夠了。楚雲梨就更不會管這種白眼狼了。

林牧嶼聽說母親有軟化的跡象,再次狠狠磕頭。

他磕了一下又一下。

楚雲梨手捏著帕子放在胸口,一副被嚇著了的模樣,他每磕一下,她就哎呦一聲。

“哎呦……哎呦……牧嶼,為了個姑娘不至於,即便那是你的表妹,也不必如此!這天底下的閨秀多了去,你又何必執著於此?”

林牧嶼見母親還不鬆口,霍然起身,雙拳放在身側緊緊握著,手背上青筋直冒:“我此生,只婉兒一個妻子!你不認也得認,趕緊準備禮物上門提親去。”

楚雲梨幽幽嘆息一聲:“牧嶼,你這為難我了呀。”

林牧嶼一臉不高興:“這有什麼好為難的?往日裡你也說婉兒表妹嬌俏活潑,話裡話外都是稱讚,我把這麼好的姑娘找回來給你當兒媳婦不好嗎?”

楚雲梨:“……”

錢芳華會這麼說是因為那是官家之女。再說了,不說求不求的事,兩家是親戚,她怎麼可能當著外人的面說自己不喜歡趙婉兒?

那些誇讚的話都是隨口一說。就像是外人誇林牧嶼年輕有為,以後一定能進士及第 ,錢芳華也不可能當真啊!

“是好,我沒有不喜歡婉兒,可這門婚事……”

林牧嶼轉身就跑:“我不管,如果你要逼我娶妻,那我就只娶婉兒!”

話還沒說完,人已經奔走了。

兩個丫鬟一直在門外的廊下候著,等到林牧嶼離開,最開始寬慰楚雲梨的如春進門來輕聲勸:“公子少年慕艾,難免急躁了些,夫人別生氣。”

楚雲梨一笑,結果她泡的君山銀針潤喉,笑道:“我想開了,不氣了。他如果非要娶,就讓他去。撞個頭破血流,就知道誰好誰壞了。”

如春一臉驚訝。

門口的另一個丫鬟如秋面色微變:“夫人,這不好吧?且不說公子跑去求娶被拒絕後咱們林府丟臉,這很可能會惹惱趙大人呀。”

楚雲梨看了一眼如秋,側頭朝著如春吩咐:“去廚房幫我點菜,今兒我要吃暖鍋子,用羊骨頭熬湯,配各種肉和小菜,切薄點!天氣越來越冷,吃鍋子心裡熱乎。”

錢芳華是個很會吃的人,廚房裡養著七八位廚房子,這倒方便了楚雲梨,以後不管想吃什麼,底下的人都不會覺得奇怪。

她有注意到,如秋聽了這番話後,即刻就跑了。

這兩個丫鬟是錢芳華陪嫁丫鬟生的孩子,她特別信任,如果換做她在這裡,看到如秋離開,會下意識認為這丫鬟是去廚房裡吩咐廚娘準備飯菜了。

楚雲梨知道不是。

當天傍晚,三天兩頭才回來過夜的林濟陽回來了,並且沒有去書房,而是直奔正房。

“之前我就跟你提過,咱們和趙家的婚事不成,你不跟牧嶼說清楚,反而還在他面前誇讚婉兒,你這根本就是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林濟陽一進門,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

三十好幾的人,一點都沒發福,身形修長,看著挺年輕。

楚雲梨嘆息:“牧嶼實在喜歡,咱們兩家結親,那是親上加親,雖說妹夫是官,可咱們也不差啊,我孃家認識的官員更多,這些年咱們做生意從來也沒求到妹夫頭上,反而是給了不少好處,看在妹妹的份上,不提誰佔便宜,這結親怎麼就不能成了?”

“妹夫對婉兒的婚事早有安排,那邊已經搭上了侯府,怎麼可能看得上牧嶼一個商戶子?”林濟陽滿臉不耐煩,“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打消了牧嶼的念頭,趕緊給他選個家世容貌都不錯的姑娘定親。”

他語氣粗暴,態度不容拒絕。

楚雲梨用手捂著胸口,一副西施捧心狀:“不成,我這兩日身上疲乏,打不起精神操辦這些,麻煩老爺費點心……”

“這是你親生兒子,連自己兒子的事情你都不上心,讓我說你什麼好?”林濟陽一臉嚴肅,“夫人,我看你膚色紅潤,應該不太要緊,反正也不要你費多少心神,讓底下的兩個丫鬟去打聽。如秋,去打聽一下咱們城內堪為林家婦的有哪些姑娘。”

春夏秋冬是個丫鬟都是錢芳華一手教出來的,任何一個拎出來都能獨當一面,如夏如冬兩位,大部分時候都在外頭管著錢芳華的陪嫁鋪子。

如秋領命而去。

林濟陽似乎格外煩躁,揉了揉眉心:“夫人,最近我很忙,無事不要來打擾我。我外頭還有事,今天就不在家住了。”

語罷,帶著人急匆匆離去。

晚上,林牧嶼好像知道了夫妻倆的談話,或者是得知了如秋正在打聽城內的閨秀,在楚雲梨涮暖鍋子的時候衝了進來。

楚雲梨在他闖進門來時就知道這頓飯吃不清靜,立刻放下了筷子。

倒是林牧嶼看到母親正在吃飯,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吃,他自顧自坐下:“娘,今天吃鍋子?”

邊上如秋立刻送上一副碗筷,林牧嶼也不客氣,指使著丫鬟下了不少他喜歡吃的菜。

楚雲梨也不吃了,用手撐著下巴看他。

林牧嶼察覺到母親的視線:“娘,我說了要娶婉兒,你怎麼還讓人在外頭打聽呢?”

“不是我讓的,是你爹讓的。”楚雲梨面色淡淡,“你想要娶心上人,跟我一個人說沒有用,得說服你爹。”

“可是爹不聽我的,只聽你的呀。”林牧嶼顧不得燙,低頭開吃。

他那狼吞虎嚥的模樣,沒有一絲世家公子的禮儀。

楚雲梨呵呵:“那是你以為的,他根本不聽我的。”

“娘,誰不知道你們夫妻恩愛?別誆我了。”林牧嶼夾著一筷子菜,吹了一下道:“算兒子求你,等婉兒過門了,我們夫妻一起孝敬您!婉兒是個特別單純的姑娘,她過門之後,又不會跟你搶管家權。”

楚雲梨揚眉:“誰說我在乎管家權了?”

林牧嶼將晾好的菜吃了:“二嬸好多次伸手要,您都不給。遇上家裡有喜事才讓二嬸管一些邊邊角角的小事,這不是在乎是什麼?您在外頭裝,兒子面前就別裝了。”

楚雲梨忽然抬手,直接把涮菜的銅鍋子掀到了地上。

熱湯落地,濺得到處都是。

丫鬟看見楚雲梨的臉色,不進反退,退到了外頭關上門。

屋中昏暗下來,林牧嶼第一次看到母親發脾氣,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反應過來後,他很不高興,大吼一聲:“娘!”

“你說了讓我在你面前不要裝嘛,那我就不裝了,今兒我很想發脾氣,受不了就滾。”楚雲梨伸手一指大門,“滾!”

林牧嶼驚呆了。

“娘,您怎麼……”

楚雲梨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把人狠狠一推:“淨會為難我,每次跟我說話只聽你想聽的,我說了你的婚事我做不了主,其實我已經在你爹面前說了可以和趙家結親,是他不願意,還把我訓了一頓!你們父子情深,有事自己關起門來商量吧,不要讓我夾在中間了。”

林牧嶼後退好幾步才站穩,之前他是真的以為母親能夠說服父親,可看到母親暴躁成這樣……難道是他錯了?

他轉身就走。

屋中安靜下來,如春如秋一起進門帶著小丫鬟收拾地上的狼藉,如秋扶著楚雲梨進了內室,低聲道:“老爺事務繁忙,過去那些年,您從來不麻煩老爺,所以才能夫妻恩愛多年,今兒……公子的婚事是大事,您往老爺身上推……奴婢怕老爺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