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於夏 作品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容舒一怔,輕輕回過身,垂首應道:“阿孃待民女極好,她與太子是這世間待民女最好的人。”

    戚皇后眼眶有些熱,接連道了幾聲“好”。

    容舒頓了頓,規矩行了一禮,問道:“貴人可有話要問民女?”

    戚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氣,忍住喉頭的哽咽,柔聲笑道:“我沒甚話要問了,你去罷。”

    容舒垂眸應“是”,提起裙裾快步出了偏殿。

    顧長晉也正從往這頭來,瞥見她的身影,腳步先是一緩,旋即加快了步子。

    容舒也加快步伐,快得都恨不能跑起來,到他身邊去了。

    兩人的身影漸漸靠近,顧長晉朝她伸出了手,道:“昭昭,我們出宮。”

    容舒牽住他的手,頷首應:“好。”

    橫平與常吉早就備好了馬車,在南直門外等著了。

    上了馬車,容舒立即問顧長晉:“皇上,可還會怪罪於你?”

    顧長晉道:“不會,有你護著,誰還敢怪罪於我?”

    容舒笑了笑,又問:“那你如今是太子蕭長晉,還是歲官兒?”

    顧長晉捏了捏她的手指,“先做蕭長晉,往後再做歲官兒。昭昭——”

    男人微微一頓,“你等我十年,十年後,我就陪你去看遍大胤的大好河山,可好?”

    “好。”容舒不甚在意道:“我先陪你,你再陪我。總之,我們不分開。”

    馬車在午後溫暖的春光裡,往長安街去。

    容舒撿起一邊的團扇,挑開車簾,望著人潮湧動的街巷,道:“我們去哪裡?”

    “你想去哪裡?回東宮還是回鳴鹿院?”

    容舒歪頭忖了片刻,道:“我們去梧桐巷吃梅花湯餅罷,然後到松思院看一眼如何?”

    她方才在偏殿就只吃了兩盞茶,這會已經飢腸轆轆了。

    “去歲從鳴鹿院回來時,我在梧桐巷吃的梅花湯餅,還是你掏的銀子呢,今兒我請太子殿下吃。”容舒豪氣萬千道。

    顧長晉當初離開梧桐巷時,這巷子里人人都知曉他是皇后之子,堂堂太子殿下出現在梧桐巷不知要帶來多大的轟動,買梅花湯餅這事兒只能容舒去。

    賣湯餅的夫婦認得容舒呢。

    一見她就熱情地叫著:“顧夫人!”

    話出口才覺出不妥,顧夫人與太子殿下和離了呢,喚她“顧夫人”,那不是往她心口撒鹽嗎?

    正思忖著要改口,容舒卻已經接過話,笑吟吟地點了兩碗梅花湯餅。

    這梅花湯餅自是不能在車廂裡吃,一人提著熱乎乎的食盒快步回了松思院。

    容舒離開這裡也有一年了,只松思院依舊是她記憶裡的松思院。

    院子裡的梧桐樹覆著一團團雪沫,大門兩側還掛著去歲百姓們送來的桃符。

    容舒上前推開寢屋的木門,朝裡靜靜瞧了半晌,旋即回頭望了眼顧長晉,嗔道:“顧允直,你真是個死腦筋!”

    可不是個死腦筋麼?

    當初她屋子她都搬空了,這會又恢復了從前的模樣,跟紫宸殿一樣,裡頭的一應擺設都與她在時如出一轍。

    黃花梨木繡瑞獸祥雲拔步床,沉香木小几,檀香木高案,還有四面抱山石屏風。

    容舒提著裙裾入內,難怪這男人說可以回來松思院吃呢。

    這松思院同她離開前完全沒變化,喏,往常用膳的那桌案就在屏風外,一人於是坐下大快朵頤。

    乍暖還寒的暮春,兩碗熱乎乎的湯餅落肚之後,容舒想去找酒吃了。

    “我記得我在梧桐樹下埋了壇梅子酒。”

    她踩著雙鹿皮小靴“噠噠”往院子去,來到那梧桐樹下,方猛然想起,她這一世哪兒有埋什麼酒呢?

    重生後就一門心思地要離開這裡,埋了酒也吃不上,自是沒埋的。

    腳步一頓,她回眸望著顧長晉,在他好整以暇的目光裡,摸了摸鼻子道:“忘了我還沒來得及埋酒就離開了。”

    顧長晉“嗯”了聲:“想喝何酒?我出去給你買。”

    容舒抬眸看著將梧桐枝壓得低低的積雪,笑道:“你在這裡生火,我去搬個紅泥小爐和銅壺,咱們煎雪水吃。”

    小娘子眸子清清亮。

    顧長晉望她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十分配合地去小廚房撿柴火了。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梧桐下已經擺上了一個紅泥小爐,爐上放著煎水用的細嘴銅壺,底下擱兩個白玉杯,一邊還鋪著一張厚厚能容四人坐的篾席。

    梧桐枝上的霜雪在銅壺裡慢慢化成了水。

    容舒跪坐在篾席上,提起手把,往兩個白玉杯裡斟水,旋即抬起眼,望著顧長晉道:“顧允直,想娶我嗎?”

    顧長晉從她提著裙子四處找酒時就知曉她的心思了。

    四野靜寂,月華如水。

    晚風從樹下過,搖下片片雪花,散落在她烏黑的發裡。

    望著這姑娘笑意盈然的一雙眼,顧長晉沉了沉嗓,緩緩應道:“想。”

    容舒將手裡的杯盞推了一杯過去。

    “這會也算是良辰美景,比我提著屠蘇酒找你和離那日要好許多,可算是天公作美了。雖然沒酒,但合巹酒也不一定非得要是酒,梧桐雪煎出來的春水就很好。”

    她一貫來是這般隨意。

    和離時,提著一罈屠蘇酒就去書房尋他了。眼下想成親了,梧桐樹下煎兩杯雪水就權當是交杯酒了。

    顧長晉接過杯盞,聲音含笑道:“昭昭,這次成親後,就不能再和離了。”

    “那可不成。”容舒用理所當然語氣道:“若你待我不好,傷我心了,該和離還是得和離的。所以顧允直……”

    小娘子捧著杯盞笑吟吟地看著他:“你要對我好,一直一直對我好。”

    說著就伸出手,緩緩繞過他端杯的手,一同飲下那杯雪水。

    雖無高朋滿座,也無紅燭垂淚,但有天地為媒,有清風明月為客。

    這樣一場婚事,誰又能說不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