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便見她淡淡頷首,對容舒不卑不亢道:“不知大姑娘找妾身有何事?”

    容舒唇角牽起一點兒笑意。

    “祖母非要母親阿孃拿出東郊的莊子,說要給二妹妹做添妝。姨娘可知此事?”

    裴韻聞言便道:“妾身不知。”

    容舒點了點頭:“我亦知曉這樣的事,姨娘定然不屑去做。”

    既知曉不是她做的,那為何要紆尊降貴地來秋韻堂?

    裴韻蹙起了眉頭,靜等著下文。

    可容舒說完卻打住了話頭,只顧著往一邊行了幾步,仰頭看牆上的畫。

    這是裴韻畫的畫,一幅雪中紅梅圖,一幅雨後修竹圖,兩幅畫都畫得極好,筆觸細膩、意境高遠,頗有種寧靜致遠之感。

    “好畫,姨娘好畫技。”容舒真心稱讚道:“這樣好的畫技自然得用最好的紙、最好的墨。”

    說著用指腹輕輕摩挲畫的邊沿,笑道:“十金難得一幅的澄心堂紙,果真是滑如春冰密如繭。還有姨娘愛用的這墨當是翠松堂的畫眉墨罷?此墨氣清而質輕,色黝而香凝,難怪一錠墨值一錠金。”(1)

    “這些紙墨都是同清蘅院拿的罷?我娘出嫁時,金翠珠寶一箱箱一擔擔地往侯府抬,這排面不知羨煞了多少女子。只如今那十里紅妝早都化作了這侯府裡的一花一木,也化作了姨娘這畫裡的一紙一墨。”

    “阿孃心腸好,也不愛同旁人計較,倒是將這府裡的人養得越來越貪心了。祖母要搶阿孃給我留的莊子,好放進二妹妹的嫁妝單子裡。姨娘便是知曉了,大抵也不當一回事。那莊子是祖母非要塞給二妹妹的,又與你們秋韻堂何干?對不對?”

    可憑什麼呢?

    那是阿孃的東西,只要她不願意給,祖母憑什麼開口要呢?秋韻堂的人又憑什麼心安理得地接受呢?

    容舒望著裴韻,漸漸收了笑。

    “姨娘,你說這世道,是不是不該做個良善人?”

    裴韻驀地抬起眼,那雙漂亮的眸子竟難得地劃過一絲難堪。

    住進秋韻堂的這些年,這府裡上上下下里裡外外一百多口人,沒有誰敢對她出言不遜。即便是老夫人與沈氏,都不曾這樣令她難堪過。

    不是不知道秋韻堂的吃穿用度全是靠著沈氏的嫁妝在支撐,可那又如何?

    沈氏難道不知她因何能嫁入容家的?

    當初啟元太子偏信妖道,亂了國統,各地藩王以“清君側”之名圍攻上京。

    整個大胤民不聊生,餓殍遍野。

    後來啟元太子被宮人毒殺在內廷,嘉佑帝蕭衍成了最後的贏家。

    只那時的大胤國庫空虛,天災**接連不斷,更遑論還有外敵虎視眈眈。

    撫卹災情,需要銀子,穩定人心,需要銀子,邊關戰士守住國土,也需要銀子。

    國庫空空如也,這些銀子從哪裡來?

    那時建德帝還未駕崩,嘉佑帝也尚未登基,但底下的謀臣已經列好了一頁名單,欲宰幾頭“肥羊”立威,好讓各地富商心甘情願地上交家產。

    沈家是揚州首富,是大胤出了名的豪富,儼然就是那幾頭“肥羊”之一。

    只沈老爺子慣會審時度勢,早早便看穿了局勢,在朝廷羅列沈家罪名之前,便向容家遞出了姻緣枝。

    如此,沈家借容老太爺之手,主動上交了大半家產。

    不僅保住了沈家一族,還趁機與容家定下了親事。

    那時的容家,

    老太爺與容珺尚且健在,二人為嘉佑帝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整個太原的衛所軍戶皆視容老太爺為執牛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