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夫 作品

第五章 紅姐

 ——緊接著跟隨地面的拖拽狀血汙,來到回形櫃檯的散碎玻璃前。

 他將手中看不見的“敵人”,就此按進玉石展臺的t形櫃面裡。

 “整個過程就是這樣,那麼這個獵人是怎麼喪失戰鬥力的呢?”

 雪明幾乎馬不停蹄,第一時間趕回檢驗科,找到了這位獵手的屍體——

 ——從冷庫里拉出來的屍首已經乾燥到變形,能看見許多外傷,包括菜市剔骨刀的刺割傷,與桉發現場的情景復原對得上,燙傷或茶盞陶片的撕傷,面部鼻咽雙目的挫傷,還有兩隻耳朵耳膜的傷害,就像是被雙掌大力打擊,失去了聽力。

 雪明最在意的並不是這些處刑階段的傷害,而是讓獵手失去作戰意志的傷害。

 它來自於獵手的腹部,準確來說是肚臍上方,一處肉眼難辨的淤痕。

 在進入菜市之前,紅姐與獵手搏鬥過,並且留下了這一拳。

 是勐擊太陽神經叢,摧毀臟器各處交感神經,讓人嘔吐不適,甚至短暫休克僵死的重要穴位,在正式開戰之前,紅姐已經觸碰到敵人的死門。

 打擊點非常準確,就在十二節胸椎劍突中央——

 ——雪明輕輕按上去,立刻能察覺到這節胸骨已經開裂,在此之後劇烈的運動只會讓獵手死得更快。

 儘管如此,依然沒有證據能證明這是蓄意謀殺。

 如蘇星辰所說,紅姐被獵手趕進文玩集市的時候,有十來個街坊都能證明,她當時是被人追殺,一路逃竄到清源玉石的門店裡。

 ......

 ......

 雪明決定親自登門拜訪,回到火車站的超市,在紅姐的老屋附近買了些水果和牛奶。跟著地址找到安置房六樓——

 ——那本來應該只有五樓,是後來違規加蓋了一層。

 從火力發電廠的廠區舊址高地看去,觀景水塘旁的六棟居民房樓頂,有一處玻璃花房,正是紅姐現在的居所。

 走到街坊樓下,四處都是紅紅火火的鞭炮殘渣,是春節以後,各地打工的遊子回到家鄉,為留守本地的老人帶來一些熱鬧喜慶的音符。

 擠進狹窄逼仄的樓道,一路往上爬,雪明就看見樓梯上有許多菸頭,也是此前來拜訪紅姐的人們留下的。

 再到頂層五樓,原本左右兩側分為兩戶人家,鄰居家的民房已經被紅姐買下,改造成了一戶。

 雪明敲了敲門,正準備開口問好。

 從門內傳出一個成熟且偏向中性的低沉女聲。

 “門沒關,進來吧。”

 剛進門——

 ——雪明聽見老舊唱片機特有的噪點音聲,往左側的會客廳看,沒有人在家,大廳裡只有一臺黑膠唱片機器在工作,中部廊道的狹窄玄關鏈接著右側另一個居室,往上做了一條小樓梯,能直達六層天台的違規建築。

 雪明脫了鞋,換上一次性拖鞋往樓頂去。

 在玻璃花房裡,他終於見到了正主。

 那是一個在初春的寒冷時節,穿著酒紅色睡袍的女人。

 她與資料上的照片一樣,真人卻比照片更刁。

 她站在花房的餐廳裡,背對著客人,踩在橡木板走道上,沒有穿鞋,雙手抬起,彷彿抱著看不見的愛人,跟著唱片音樂,在跳國標舞。

 雪明沒有講話,也沒有問好,只是禮貌的等待著,等待女主人享受完這點清靜,不願去打擾別人的春假。

 要知道按照boss的做法,每一位乘客在完成第一次任務之後,它恨不得立刻把這些小可愛抓回車站繼續上工。

 等到一曲舞畢,吳東紅終於回過頭來,捲起睡袍寬大的袖子,給雪明倒茶。

 “誰派你來的?”

 雪明:“我是車站的人。”

 紅姐倒茶時,特地句身多看了一眼雪明——

 ——她的臉上帶著濃妝,但是蓋不住稍稍變形的右臉頰蘋果肌,像是此前與獵手搏鬥時受了好幾個耳光。

 她的手臂上有淤青勞損,右手大拇指包著治療跌打損傷的膏藥貼。

 她的眼睛很好看,眼神凌厲,像是鷹隼。

 “那就是來找我聊天兒?”

 雪明:“對,聊聊。”

 “資料都看過了?”紅姐一點都不見外,坐在雪明身邊自顧自的點菸:“怎麼稱呼?”

 “江雪明。”

 “好名字。”

 “哪裡好了?”

 “這麼冷的天,給我送來這麼冷的人,名字裡都是水啊,雪啊。還帶著點光亮,當然好。”

 “紅姐,我想問你幾個事。”江雪明決定開門見山:“你剛從監獄裡出來,就去車站求藥,是為了什麼呢?”

 吳東紅撩起頭髮,瞥了一眼雪明——

 ——她看了很久,似乎是在觀察這個小子的神態,想看清底細,想知道對方的來意,也在細細琢磨著,要不要與雪明把故事講清楚。

 雪明立刻說:“我有個朋友很喜歡聽故事——我想把你的故事說給他聽。”

 “不都寫在文件上了嗎?”紅姐坦然告知:“老年幹部活動中心有個文員,他長我十歲,以前和我一起做事,幫了我不少忙,我得幫他一把。”

 雪明:“他最後還是病死了。”

 紅姐:“是好事。”

 雪明:“能詳細說說嗎?”

 紅姐:“我從女子監獄出來,他女兒開車來接,想找我敘舊——我就去了。”

 “然後呢?”

 “沒想到這老大哥年輕的時候,舞跳的那麼好,結果才五十來歲就中風癱瘓,醫生說保守治療一年要花四十多萬——這女婿和女兒都慌了。”

 “你肯定不好受吧。”

 “老大哥想死,但是他膝下兒女都不讓他死,如果就這麼放棄治療,他家裡面子上過不去——你知道這個面子是什麼意思嗎?”

 雪明想了想——

 “——他家幾個兒女?”

 紅姐:“一共三個。兩個姐姐,一個小兒子。”

 雪明:“都不想讓老爺子死嗎?”

 紅姐:“都是孝順的孩兒,哪裡捨得背上這個罵名呢?要是讓街坊鄰居知道了,恐怕會被人戳嵴梁骨數落一輩子。懷南又不是什麼經濟發達的城市,往城區居民樓裡隨便喊兩句,出來迎客的要麼是半大的留守兒童,要麼是七老八十的爺爺奶奶——如果老大哥放棄治療,他幾個孩子都會變成不孝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