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沈嘉清歪身過來小聲道:“不太好吧?”

    “怎麼不好?”溫梨笙小聲回。

    “你用古句,不就顯得我沒文化了嗎?”沈嘉清道。

    “哎呀,你本來在大家眼裡也不是那種文化人。”

    兩人正竊竊私語時,笛聲越來越近,帶著悠揚婉轉的曲調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溫梨笙往周圍看了看,見這周圍的城牆果然不是與土地連實的,牆邊有一條三指寬的縫,似乎就是供那些毒物從地底下鑽出來。

    那笛聲走傳到跟前來,就見一個男子吹著短笛從人群中走出,身著青衣腰別長劍,約莫三四十的年紀。

    溫梨笙認得此人,正是上回在峽谷山林裡跟在胡山俊身後的許越,後來在謝瀟南與洛蘭野交手之後負傷,最後也是許越留下阻攔。

    許越是什麼人物溫梨笙並不知道,但從他上次願意留下斷後,讓她帶著謝瀟南先走的事來看,他並非像是心肝壞透的人。

    短笛吹了一會兒停下,許越對胡鎮道:“胡家主,這是哀樂,為你吹的。”

    胡鎮驚愕了一瞬:“什麼?”

    繼而他發現牆邊壓根就沒有什麼毒物爬出來,雙目赤紅看向許越:“究竟是為什麼!”

    “全死了啊。”許越道:“你培養了大半生的毒物,殺起來倒是極容易,只需把藥撒進去,用不了半日,就全部死光了,哈哈哈。”

    胡鎮不可置信:“為何?你不是,你不是……”

    “師父。”沈嘉清突然出聲,喚道。

    溫梨笙瞪大眼睛,壓低聲音問:“他是你師父啊?”

    沈嘉清認真的點頭。

    許越竟然是沈嘉清那神秘師父?!溫梨笙打小就跟沈嘉清玩在一起,從未見過他這個師父,先前推測他每年都會抽些時間帶沈嘉清閉關練劍,想來是離沂關郡不遠,卻沒想到他一直都在沂關郡裡,化名許越藏在胡家。

    看胡鎮方才對他的態度,他應當是取得了胡鎮極大的信任。

    許越輕勾嘴角,對胡鎮道:“十七年了,我為了報你們殺我師父之仇改名換姓在胡家潛伏,就等著這一日,如今被信任之人背叛,乍然得知被欺騙十幾年,滋味如何?”

    溫梨笙驚歎一聲了不起。

    虞詩為拿到胡家的罪證委身胡家,隱忍十餘年,何沼也能為報當年師父之仇藏在胡鎮身邊十多年,就等著給他致命一擊。

    一直堅守著本心,從不曾動搖。

    溫梨笙看著院中站著的人,謝瀟南,虞詩,何沼,沈雪檀,還有她爹,所有人都有著自己的恩怨和目的,但所有人也都為了一個目標,那就是守護沂關郡的安寧。

    還有許多藏在暗處,看不見的人,都在為抵禦異族,守國安守民安而奮力前行。

    胡鎮從起初的怒不可遏到後來震驚不已,如今已垂頭喪氣,像完全喪失鬥志的公雞,面如死灰。

    底牌完全無用,計劃全部落空,胡鎮已是萬念俱灰。

    謝瀟南道:“簽字。”

    賀啟城和胡鎮沒動,梅興安倒是最先提起筆,在紙上落下自己的姓名。

    謝瀟南從喬陵的腰間抽出骨刀,蹲身一把抓住胡鎮的手重重按在桌上,鋒利的骨刀自手背刺進去,將他的手掌狠狠釘在桌上,他慘叫一聲,血頓時流了出來。

    謝瀟南將那張紙拿起來,強押著胡鎮另一隻手大拇指沾了血跡後按在紙上。

    賀啟城見狀,忙拿起筆在紙上寫字,顫抖得手寫出的名字歪歪扭扭,看起來頗為滑稽。

    喬陵上前,將三張紙一一收回,捧著靈牌站在旁邊,神色肅然,眼眸泛著淚。

    溫梨笙見他這模樣,不知道為什麼,也湧出一股淚意。為了這張網,太多人付出了慘重代價,十餘年的時間裡,她爹為與三家周旋,聲名狼藉,溫家被萬人辱罵,她爹不續絃,不生子,每年都要跪在溫家列祖列宗面前磕頭悔過。

    許清川落得個餘生殘疾,虞詩委身仇人十餘年,三代人的共同努力編成了這張網,謝瀟南將網收起來,才讓十幾年的努力有了個好結果。

    溫梨笙眨了眨眼睛,強忍淚意,心想著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哭,不然有些丟臉。

    隨即就聽見身邊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轉頭一看,沈嘉清咧著嘴哭得滿臉淚水,一旁的霍陽也涕泗橫流,抽氣的時候發出豬一般的叫聲。

    沈嘉清頓了一下,轉頭疑問:“哪裡來的豬?”

    溫梨笙:“……”

    溫浦長神色莊肅,揚聲道:

    “罪人胡鎮,賀啟城,梅興安,勾結外族毒害邊防將士,殘害朝臣,意圖謀反,如今罪證確鑿,將三人捉拿歸案,關牢候審,其家眷一併關入大牢,家產盡除,宅田皆封,凡涉牽連者一律同罪,即可執行!”

    謝瀟南從席路手中接過長劍,墨玉般的劍柄折射著溫潤的光,劍身如鏡,寒光四溢。

    他手起劍落,鋒利的劍刃就一下削掉了胡鎮的腦袋,臉上還定格著驚恐的表情,砸在桌子上“咚”地一聲,而後滾落在地上,噴湧而出的血濺了謝瀟南一身錦衣。

    驚恐的尖叫聲乍起,胡家女眷嘶聲哭喊起來,一時間哀嚎滿天極為聒噪。

    謝瀟南將劍扔給席路,淡漠道:“罪人胡鎮不服降,奮力抵抗,欲傷人性命,本世子當場處決。”

    隨後謝家軍整個動起來,將一種哭喊的女眷粗暴扯起來紛紛押往外面走,嘈雜聲不斷。

    溫梨笙突然感覺臉頰涼了一下,一抬頭,發現天上竟慢慢飄起了雪花。

    她往前走了兩步,站在謝瀟南的身邊,抬手解大氅的盤扣,謝瀟南瞥見了,想伸手阻止,卻發現自己的雙手沾滿了血,動作便一下停住。

    “天寒,別解衣。”謝瀟南說。

    “下雪了,世子怕冷,這大氅你穿著,別凍涼了。”溫梨笙體貼道。

    謝瀟南拒絕:“我不用,你穿著就好。”

    “那怎麼行。”溫梨笙與他推脫起來,就聽見溫浦長的聲音從後面響起。

    “笙兒,你又再做什麼?”

    溫梨笙轉頭道:“我在問世子是想讓我給他當牛,還是想讓我做馬。”

    就這一句話,就能把溫浦長的鼻子氣歪:“逆子,還不給我過來!”

    溫梨笙哦了一聲,老老實實走到溫浦長的面前,被他點了點額頭,而後帶著往外走。

    溫梨笙走出幾步,回頭又看了一眼謝瀟南,見他錦衣染血立於燈盞之下,眸光卻柔和,與她對上視線時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她這才有些不捨的離開。

    如今胡賀梅三家已經落網,溫家再無威脅,父女倆別過眾人之後直接回府。

    溫浦長這幾日似乎也累得不輕,在馬車上就睡著了,溫梨笙扒著車窗上往外看,雪花落下的時候停在她的鼻尖和眼睫上化為小水珠,溫梨笙看了一路,心緒紛雜。

    現在塵埃落定,不知道虞詩會如何,胡鎮說她身上有毒,也不知那毒好不好解,胡山俊和賀祝元又會有怎麼樣的生活,沈嘉清的師父何沼為搬到胡家潛伏多年,如今也能自由了,不知道會去什麼地方。

    還有先前在茶樓,謝瀟南安排單一淳部署的事不知是什麼,單一淳今夜並沒有現身,說明他在做的事與胡家無關。

    不過事情總算解決,餘下的一些細碎問題,處理起來並不難。

    溫梨笙回家就睡了,這段時間的擔憂和這幾日的緊張情緒彷彿還有後勁似的,慢慢在心中消散。

    後半夜胡家賀家被抄,尚在睡夢中的人盡數被拉起押入大牢中,上上下下處理了百來人,謝瀟南直到天亮才回謝府。

    溫梨笙一夜無夢,睡到日上三竿,從床上醒來的時候喊了一聲來人,門被推開,休養好些日子的魚桂出現在房中,面上都是笑容:“小姐,你醒了?”

    溫梨笙看到她有些驚異,奇怪道:“你在這幹嘛?不好好養傷。”

    魚桂便說:“奴婢本來也沒受多重的傷,休養這些日子已經好很多了,不必整日在床榻上躺著。”

    她道:“那也要少走動,免得牽扯到傷口,不容易長好。”

    魚桂道:“無礙,奴婢身子結實著呢。”

    說著她前去溫梨笙的藏衣閣裡挑揀:“小姐,今日是年三十,要穿什麼衣裳呢?”

    溫梨笙下榻伸了個懶腰,打個大大的哈欠,想了想而後道:“今日是個吉利的日子,我爹他們又了結了十幾年的舊事,算是喜事連連,今日就穿大紅色的吧,喜慶。”

    魚桂應聲,從藏衣閣中挑出了大紅色的冬衣,最後給溫梨笙穿了紅色的寬袖短襖外面加一件雪白兔毛坎肩,下裙是墨紅色的百褶裙,衣裳以金絲繡著金元寶金銅板等紋樣,長髮披著,前頭扎兩個丸子,看起來極為俏皮伶俐。

    溫梨笙洗漱完之後出門,就見溫浦長站在院中親自清掃落雪,街頭的爆竹聲噼裡啪啦的傳來,帶著年味的喜慶。

    “爹!”溫梨笙站在簷下叉著腰大喊一聲。

    溫浦長被嚇了個哆嗦,舉著掃帚就追她:“你就可勁兒嚇我,把我嚇死了看誰樂意給你當爹!”

    溫梨笙跑得比他快,跑兩步就停下來回頭笑嘻嘻道:“爹你能不能跑快一點啊,你這麼追我追到明年也甭想抓到我。”

    溫浦長氣得加快速度,溫梨笙一邊跑一邊回頭樂:“還沒我上回在風伶山莊看到的王八躥得快。”

    溫浦長前幾日就住在風伶山莊,他知道溫梨笙口中所說的王八,個頭不大,但不知道為什麼躥得特別快,有回他在路上走著,那王八就蹭地一下從他面前躥過去了,把他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是個大黑耗子。

    一聽到這個逆子把他跟那王八對比,當下氣得蹦起來:“逆子,你給我站住!別讓我抓到你。”

    “加把勁兒啊爹,跑起來呀!”溫梨笙一邊回頭看他一邊哈哈大笑,笑聲清脆悅耳,驚落枝上雪。

    正笑的時候,她突然撞上了一個結實的身體,由於是在奔跑中撞上的,力道相當之大,臉往柔軟的貂裘中埋得很深,而後又回彈了一下往後倒去,幸而有一隻手伸出來攬在她的後腰,將她往後倒的身體拉住。

    溫梨笙抬眼一看,才發現是謝瀟南。

    當然這時候溫梨笙也沒時間與他說話,從他手臂裡掙脫了就要往前跑,卻被他一下就拽住了手腕,溫梨笙見溫浦長舉著掃帚越來越近,急眼了:“世子你放開我!我要捱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