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河川 作品

第227章 or3-ep1:釜山行(9)

    or3-ep1:釜山行(9)

    即便國際交流已經成為常態,想要在東亞地區看到五顏六色的各式面孔,這種願望往往不能輕易實現。漫長而殘酷的世界大戰讓少數遊離戰爭之外的國家成為了避風港,那些被戰爭折磨而又缺乏足夠的能力和意志去保衛祖國和自身的平民迫不及待地希望到新的天地尋找他們夢寐以求的避難所。流亡只是第一步,身處絕境中的人們往往會把許多幻想寄託在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上,而當他們終於得以逃離死亡的威脅時,溫情脈脈的面紗也將脫落。那些深陷犯罪深淵中的慣犯,迴歸正常生活比悔罪更困難,這道理對難民來說也是一樣的。當他們疲於奔命地躲避戰爭時,只要還能活下去,一切代價和苦難都是可以忍受的;等到他們逃離了死神的魔爪,往日生活的壓力一分不少地壓在他們的肩頭,讓他們喘不過氣。

    “僅在釜山,目前被新聞媒體關注的外國難民聚集區域就有十幾個,還不包括那些沒有被記者們注意到的。”彼得·伯頓走在麥克尼爾前方,帶領著還不太熟悉這座城市的麥克尼爾穿過狹窄的小巷。夜店的保安,這份工作對曾經身為美利堅合眾國陸軍上校的伯頓而言很不光彩,促使他繼續認真地站崗並日復一日重複著單調工作的唯一原因是夜店讓他能夠接觸到常人無從瞭解的情報、讓他有機會去借助工作的掩護來為麥克尼爾的行動提供便利。他們能夠住在尚且算得上乾淨整潔的樓房內,本身就是一種幸運,更多的難民則住在垃圾堆旁或是流落街頭,終日以無神的雙眼眺望著灰濛濛的天空。

    “背後應該有專門做這些生意的商人。”麥克尼爾回憶著埃貢·舒勒為他提供的另一部分情報,“雖說日本在近些年也收留了不少難民,這些難民大多都被集中在特定城市的特定地區,各方面的自由全部受到限制。即便如此,那些主張收留難民以解決老齡化問題的首相們還是不得不面對同僚和政敵的抨擊。”

    “日本人的理由很充分。”伯頓提示麥克尼爾注意腳下那些散發著惡臭的汙泥和各種無法識別的混合物,“每一次他們都會說,連直接導致幾億人流離失所的大東合眾國都沒有收留難民,為什麼日本要承擔這樣的代價?嘿,他們以為我們都是瞎子?難道我們看不見日本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不停地派維和部隊去戰區?明明自己被炸得血肉模糊,還要堅持靠近戰場,這份頑強實在令人欽佩。”

    每當麥克尼爾聽到別人提起那個國名時,他總會產生一種微妙的憂傷。合眾國是他的祖國,被冠以合眾國這個前綴的美利堅才是他心目中值得自己為之奮鬥的國度,而美利堅帝國只是一個苟延殘喘的怪胎。逃亡英國、加拿大、歐陸甚至是大東合眾國的共和派人士數不勝數,有些人甚至在大東合眾國成立了一個【自由美利堅電臺】,專門製作反對帝國統治的節目。

    那也不是麥克尼爾想要的生活,他固然反感這個喪失了尊嚴和底線的帝國,但要讓他拿起武器直接向著帝國軍人開火甚至是投奔敵國,他做不到。他和伯頓說,他的逃跑是為了良知而非利益,抵制和抗拒就是他全部的抗爭。

    只有在這些藏汙納垢的街巷中,他們才能看到平日不敢公開在大街上拋頭露面的同胞們。遠遠地望去,十幾名穿著破爛衣服的美國人——其中既有白人也有黑人——互相擁擠著躺在牆腳,這由十幾具軀體堆成的景觀下還不時地發出某些奇怪的噪音,聽得麥克尼爾連連皺眉。一個看起來義體化程度較低的中年男子提著一瓶白蘭地,先是自己喝了一口,又向著地上倒出一些,而後便一直重複著這樣的動作,樣子恍若精神病人。

    任何人都會或多或少地受到環境的干擾,很少有人能夠身處缺乏希望的陷阱中還始終保持著樂觀。身邊的每一個熟人和朋友都在持續不斷地頹廢,這足夠為自己的頹廢找到藉口。他們原本是有出路的,只要向著急需更多勞動力的商人們表明自己的態度、向對方證明僱傭自己比購買機器人更划算,精明的商人們一定不會拒絕這些人的請求。但是,工作終究是苦差事,正因為工作本身是痛苦的,報酬才變得必不可少。倘若有人當真能從工作本身的過程中獲得滿足,麥克尼爾猜想那種人應當給老闆付錢。

    兩人在一扇窄小的側門前停下了,頭頂不斷變幻的燈光讓麥克尼爾不由自主地伸手擋住了眼睛。

    “所以,你被人敲詐了?”伯頓站在門前和麥克尼爾繼續聊天,夜店裡麵人多眼雜,不太安全。雖然伯頓憑自己的直覺認定麥克尼爾不會被那些閒散人員盯上,然而麥克尼爾已經惹了麻煩,直覺肯定是不管用的,誰也無法猜到下一次會不會有類似的神秘人物尾隨麥克尼爾並試圖從他身上找出什麼秘密。“但是,你不是說那個後門已經被基利安小姐解決了嗎?”

    “話雖如此,我暫時不想在我不熟悉的國家得罪一個來路不明的傢伙。”麥克尼爾同伯頓一起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從這條t字形路口的左側,他們能夠看到來往的市民和正在向市民乞討的難民,“有件事他說對了,我在那天晚上的行為是違法的,而被我打得殘廢的那些人渣卻是無罪的。就算那個自稱叫任隊長的傢伙不會報警,那幾個疑似為醫療器械公司賣命的打手也肯定想要從我身上討回一點利息。”說到這裡,麥克尼爾略微側身,以便觀察身後的情況,“想想看,我們無論從哪一個方面評估自己的處境,都找不出半點優勢。相反,即便是合情合理的行動,也會因為這些絲毫不講道理的法律和我們的難民身份而成為能夠直接把我們送進監獄的罪證。”

    伯頓不想承認麥克尼爾所說的事實,他一向認為自己總會有憑藉個人的努力找出解決方案的機會。過去他就是這樣做的,連gla的高級頭目都會將他誤認為志同道合的同夥和值得深交的生意夥伴,這背後固然有cia和美軍相關部門的努力,但更多地還是依靠伯頓本人的爭取,以及他在中東地區多年的潛伏。正如傳統戰爭的愛好者熱衷於抨擊現代戰爭成了毫無技術含量(從指揮官本人的角度而言)的武器裝備競賽那樣,伯頓也是這麼看待晚輩的,也許麥克尼爾在特定環境下比他更加可信,那終究只是未來的圖景,而這個新世界的時代更接近伯頓犧牲前的年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