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河川 作品

OF1B-EPXD:懺悔錄


  of1B-epxd:懺悔錄

  【我知道,我們在做壞事,我們在剝奪許多人的自由,但這些和敵人對我們所做的相比又算得上什麼呢?想想你的家鄉發生了什麼……咳,這些人當然需要被釋放,但從國家經濟的角度來看,沒有這個必要。如果您認為我們有基於對敵偽裝或國際宣傳意義上的理由改變現狀,是否有可能以不同的方式扭轉局面,讓這些人繼續工作——也許可以給予獎勵?否則,只要我們釋放他們,他們就會迴歸本真,再次與敵人接觸,走上老路。營地裡的氣氛不一樣,很難讓這些傢伙被寵壞。當然,我不會改變我的態度,如果我們按照這個決定提前釋放他們,這些人又會走老路。即便要赦免其中一部分人員,是否可以讓他們繼續留在建築業?】——尤里·納爾莫諾夫對阿納託利·查丹科,1958年。

  ……

  火星人是主張奴役或滅絕地球人的,所以地球人以牙還牙也沒什麼不對——2015年開始在月球基地測試【毀滅沃斯帝國行動】的地球聯合軍指揮官、技術專家們當時從未考慮過什麼會令他們糾結的道德問題。十幾年前的慘痛回憶還近在眼前,吉爾斯·普萊斯公佈的一系列證據更是顯示火星人對於地球人的仇恨早就發展到了癲狂的地步,地球聯合軍必須以滅絕火星人為前提製定戰略和戰術才有可能在這場生死較量之中勝出。

  2015年底和2016年初的測試工作重點在於探索出利用月球地下遺蹟環境輔以核爆炸形成連鎖反應式坍塌的可行方案,一旦地球聯合軍得手併成功在火星上覆制這套方案,居住在地下的幾十萬火星人非死即殘,所謂的沃斯帝國也將因為失去其領土和公民而自行瓦解。然而,月球地下遺蹟和火星地下遺蹟之間的一個重要差別使得當初許多曾經出現在測試人員心頭的奇思妙想失去了用武之地,因為火星的地下遺蹟內部並沒有保留著具有超時空傳送功能的特殊區域。這樣一來,一些地球聯合軍高級將領的圖謀也就破產了:他們不可能通過一次性將火星人全部消滅來規避開相應的善後事務。

  火星的人口增長速度在過去的幾十年裡十分緩慢,糟糕的衛生條件、占人口比例較高的第三等級平民幾乎無法得到任何形式的醫療服務以及居高不下的嬰兒夭折率等因素共同造就了火星上的奇觀。第二次地球-火星戰爭爆發的第一年裡,地球聯合軍消滅了三十萬左右的火星軍士兵和預計將要移民到地球的火星人平民,而遠征軍先頭部隊第30太空控制師製造的大地震和遺蹟坍塌又殺死了大約三十萬平民。不僅如此,大地震和遺蹟坍塌破壞了部分地下遺蹟的宜居環境,並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使得許多受困的火星人平民喪命。如果沒有遠征軍寬宏大量的搭救和支援,也許剩下的火星人同樣難逃一死。

  在遠征軍主力部隊撤離火星之前,他們對火星上的人口情況進行了統計。經過血腥的戰爭和堪稱火星版【天堂隕落】的災難,火星人的總人口下降到了不足十萬人。這些人幾乎沒有受過任何形式的教育,而且身體健康狀況十分不樂觀。前往火星執行過任務的地球聯合軍士兵們後來充滿感慨地回憶說,儘管Aldnoah科技看上去充滿了夢幻、是能夠將人類帶向美好未來的鑰匙,被Aldnoah科技包圍著的火星人卻和原始人幾乎沒什麼區別。可怕的不僅僅是火星人沒有受過和現代社會相匹配的教育或訓練(從某種角度上而言,這對並不喜歡俄國人的地球聯合軍內部反對派而言算是個優點),而是他們已經在長期受奴役的生活之中養成了一套和地球完全不同的價值觀。

  “我知道許多人直到今天仍然對沃斯帝國還有火星人存在些許幻想,這是可以理解的。他們使用著非常先進、先進到我們無法理解的科技,而且有著一套比較復古的審美和貴族等級秩序……如果有人認為這就是沃斯帝國的全部,那麼我想他無疑大錯特錯了。”馬爾科姆·格蘭傑和其他許多幸存歸來的戰友們一樣接受了採訪,但他並不怎麼願意多談戰鬥經歷。時至今日,他仍然把他們的勝利看做是一種偶然、一種時刻在鋼絲上做出各種危險動作而不會摔下去的幸運。“真相是,Aldnoah科技和火星上的平民沒有任何關係,其中幾乎沒有任何一部分科技用來造福平民;真相就是,沃斯帝國的火星貴族們所表現出的體面生活甚至也不能代表火星人的全部。”

  戰爭勝利後,老格蘭傑和其他遠征軍將士一樣繼續留在火星執行了一段時間的任務,他的主要工作是將分散在各地的殘存火星人全部找出來。正是在這時,有機會同更多火星人平民接觸的他了解到了許多觸目驚心的殘酷真相,這些真相在他看來比任何空洞寬泛的宣傳都更能打消地球上最後一部分賊心不死的親火星派叛徒的妄想。

  被這種責任感驅使著的老格蘭傑投入了一項他自認為更有意義的系統性工程之中。要趕在時代的集體共識褪色成為回憶、被人擅自解讀之前將它們保留下來,沒有什麼能比親歷者的回憶錄——以各種不同的載體流傳下來——起到更好的作用了。這還要多虧了吉爾斯的提醒,後者有一天在閒聊中無意中說,自己和老格蘭傑所擅長管理的工程類型完全不同。

  “我是說,讓你去負責建造一座基地、設計一種新管理方案、優化後勤系統配置這樣具體的任務,你可以做得比他們都好,我想麥克尼爾和小謝菲爾德在這方面也敵不過你。”吉爾斯有時候會在羅根的姓氏後面再加個後綴,因為對他而言【謝菲爾德】或者說老謝菲爾德指的是曾經在第三次世界大戰之中以一名來自美國的優秀指揮官身份和他並肩作戰過的馬克。“而我,我可以把宏觀的指令和想法變成現實。緩解不同族群之間的矛盾、提振經濟、防止極端思潮死灰復燃……”

  “這麼說,我們彼此之間還是缺乏足夠的瞭解……外人都會把我們歸類為空軍出身的技術型官僚。”和吉爾斯一同在火星上劫後餘生的老格蘭傑暫時可以信任吉爾斯,他並不確定這份信任會維持到什麼時候,“然而坦誠地講,我不認為我負責不了你說的那些工作。假如把我擺在你的位置上,我也可以做到那些事。”

  “哦?”吉爾斯似乎有些感慨,逃過了牢獄之災的他端著手中的茶杯,享受著悠閒的戰後時光,“那麼最困難的抽象工程莫過於改造人們的認知了,這是連尤里·納爾莫諾夫都做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