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河川 作品

OFD-EP0:空洞

“我從來都不覺得那對他們來講是什麼悲劇,人類之敵必須被粉碎。”麥克尼爾怒氣衝衝地說著,“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只是想阻擋我向凱恩還有他的nod兄弟會復仇罷了,虧那個傢伙能找到像你這樣的幫手。你對我這種礙了你們的事的人做什麼無所謂,但……沒必要把他們也牽扯進來。”

“嗯,沒必要把他們也牽扯進來。”李林學著麥克尼爾的語氣把同樣的話復讀一遍,“這話該還給您自己。”

“你不是擺出一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樣子嗎?還和我玩文字遊戲。”麥克尼爾冷笑了幾聲,“你想阻止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讓我放棄,是不是?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哪怕你讓我失敗成千上萬次,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會繼續把你施加給我的考驗進行到底——我一定會用我的辦法來證明你們是錯的。”

他偶爾會回過頭尋找李林的蹤影,但還是什麼都沒找到。真是個懦夫,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懦夫,和凱恩沒什麼不同。當麥克尼爾再一次回過頭來時,他似乎在前面看到了一個人影。那人身材壯碩,皮膚略微發黑,整個人看上去有九成像是已經死了兩次的沃倫·富勒。

驚喜的麥克尼爾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去,等他跑到沃倫所在之處時,才發現那人又變了個模樣——赫然是約書亞·米切爾。

“這不僅是你的責任,麥克尼爾。”米切爾低著頭,看起來十分沮喪,“……我們都犯了錯誤。”

“你們沒錯,錯的是我還有那個平行世界裡實在沒出息的人類。”麥克尼爾嘆了一口氣,他當時沒心思去想那些,大難臨頭還在內訌的諸國實在礙眼,“他們需要一個gdi,僅此而已。如果早些——”

等等,他不該這麼想的。發覺自己的思維進入了誤區的麥克尼爾猛然間意識到,他剛才好像在認真地考慮讓合眾國消滅其他有礙於人類共同抵抗beta這一偉大事業的國家並建立真正意義上的un,可這恰恰就是當年nod汙衊他的祖國還有歐陸的理事國時最常用的描述。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出問題了,事情不該是這個模樣。

“米切爾,我——”

約書亞·米切爾不見了。有些疑惑的麥克尼爾只好繼續向前走,他已經預感到了在前面將要等待他的是什麼。這又是李林的把戲,一定沒錯。那個從一開始就對他懷著惡意的傢伙想要把他打擊得徹底失去信心,但他不會上鉤的。

不過,他確實得承認自己的想法出了偏差。面臨著危機的人類需要一股強大的力量,倘若不能在面對危機之前成功地將全人類團結起來,無窮無盡的內鬥就會首先耗盡人類的力量。然而,這一過程勢必無比痛苦,gdi能夠成功地整合全人類也有著不少的運氣因素在其中。把他認為正確的觀點視為先驗性的真理、無理地要求全世界都為它買單,不就和nod兄弟會一樣了嗎?他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喂,別哭喪著臉啊。”正當麥克尼爾還在考慮問題時,他聽到右側傳來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和你說過了,早些把那群準nod兄弟會信徒全都殺光,就不會發生後面那些事了。”

“不對,帕克。”麥克尼爾使勁地搖了搖頭,他還在用力地把剛才的念頭驅逐出去,“那不是他們的責任,是nod兄弟會給他們製造出的環境的責任。再說,準nod兄弟會信徒的界限在哪裡?一千多萬殘存的東德人,全都殺光嗎?你讓西德人怎麼想?要是這麼做,我們和nod兄弟會又有什麼區別?”

……但他早就用類似的辦法殺過幾千萬人了。望著眼前逐漸模糊的身影,麥克尼爾感到有些沮喪。一路走來,他犯了許多錯誤,可很多錯誤乾脆是沒法避免的。那是人類的本性在作祟,正因如此,人類需要上帝和耶穌基督來拯救、用主的信條約束自己,不這麼做就會墮入萬劫不復之境。

“世上或許沒有神,麥克尼爾。”纏著頭巾的阿拉伯王子從身後追上了他,又立即後退了幾步、和他保持著距離,“我們需要某種東西來把日漸割裂開的人們團結在一起,古時的神和當代的神在這一點上並無區別。”

“但盲目的信仰讓我們最終失明,成為了只會順著偶像的口號前進的傀儡。”麥克尼爾沒有像往常那樣大呼小叫著讓卡薩德再表演一遍從身上掏出炸藥包的戲法,“你們已經在類似的錯誤裡打滾很久了,在這一點上你們和自稱不信仰任何神的無神論者犯了同樣的錯誤。”

“如果我們生在同一個時代,或許我們會成為朋友,或許會成為永遠沒機會和解的仇敵。”卡薩德抬起胳膊,把頭巾上垂下來的布條纏好,“我先去火獄等你,再會。”

麥克尼爾笑了,他向著已經消失的人影揮了揮手,這還是他頭一次被卡薩德逗樂。一生之中犯下了多少錯誤、多少無法饒恕的罪行,他很清楚;這其中有多少不得已而為之,有多少是必要之惡,又有多少隻是純粹的惡意導向的必然結果,他也很清楚。和那些自以為服務於公理又在看在了光明背後的陰影后失去了信念的懦夫以及一開始就毫無信仰的投機者不同,他相信自己能改變這一切,以他自己的方式而不是那些nod兄弟會信徒的方式。

可他還是感到空虛。重要的不是他所做的事的意義,甚至不是他所做的事本身。回顧自己的一生,回顧過去一年來在歐陸戰場上的經歷,麥克尼爾不難得出一個結論,他只是需要用更多的戰鬥來麻痺自己、說服自己放棄思考。

不遠處出現了一個高得誇張的書架,滿頭大汗的島田真司站在搭在書架旁的梯子頂端,指手畫腳地讓下面的博尚幫他調整梯子的位置。

“喂,歇歇吧,麥克尼爾。你已經很努力了,但你缺的不是思考,是愛。”說著,儒雅隨和的日本學者指了指他自己的腦袋,“仇恨不能成為支撐你活下去的動力,我是這麼想的。”

“然後你就被你自己視若己出、卻以殺了你為人生目標的超能力部隊殘餘幹掉了。”麥克尼爾沒有上去幫忙,他只是站在書架下等了一陣,“我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nod兄弟會來殺我們gdi的平民全家,我們的人長大之後就要殺他們的人全家,很公平。”

“那麼,整個世界都會被鮮血染紅,沉湎於仇恨中的人們永遠不會有機會抬起頭來仰望星空了。”迪迪埃·博尚小心翼翼地把梯子挪好,從飛行夾克胸前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微型相機,對著上面的島田真司拍了起來,“……大地就是我們的搖籃,站在這裡是為了更好地飛上天空,不是為了永遠留在這裡。人不能一輩子躺在搖籃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