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河川 作品

OR9-EPXA:餘波

or9-epxa:餘波

【是的,你們當年不想拯救第四共和國,所以你們也要知道你們不會在第五共和國受益。】——迪迪埃·博尚,2003年。

……

漢斯·施密特中士侷促不安地扭動著身體,試圖讓自己更舒服些,但那些把他捆得嚴嚴實實的鎖鏈粉碎了他的全部幻想。坐在桌子另一側的記錄員們看上去倒是安逸得很,他們有說有笑地對著新來的待受審人員評頭論足,甚至還當著施密特中士的面拆開了一包巧克力——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巴黎戰役結束之後就又一次被關進監獄裡的施密特中士已經記不清自己上次吃巧克力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你們……能不能……把這鎖鏈稍微鬆開一下?”他終於忍不住了,“捆得太緊,我都沒法呼吸了。”

“實在對不起,我們沒有這個權限。”其中一名戴著眼鏡的青年審訊人員打著官腔回絕了施密特中士的請求,“當然,如果你儘可能地配合我們,大家可以早些結束。”

“好。”施密特中士點了點頭,他深知自己的性命已經完全處在他人的掌控之中。一切都由不得他做主,即便情緒失控地大吼大叫也無濟於事,他當初參軍入伍的時候就嘗試過了。“……你們,都想了解些什麼?我一定如實回答。”

不妙,情況非常不妙。他被逮捕已有很多天了,在此期間沒人跑來勸誘他或是嚴刑逼供。事實上,他在這裡的生活比在前線的時候好多了,每天都有全副武裝的警衛給他送來飲食(雖然簡單得要命),或許他只要在這裡多住一段時間就能治好他的胃病。然而,施密特中士卻越發地慌張起來——越是沒人理睬他,他就覺得情況越嚴重,嚴重到了負責該設施的人已經不屑於理睬他這種被捲入的小角色的程度。

但等到他真的被人拉出來接受審問時,他又膽怯了。躲在牢房裡睡大覺,起碼還能保住性命,只要沒人來叫醒他就行。現在,他不得不在說出每一句話之前仔細地考慮一番,免得從自己口中蹦出來的每個單詞屆時變成打穿他腦袋的子彈。

桌子另一側的兩名審訊人員當中,戴眼鏡的稍年輕些的穿著鬆垮的工作服,膚色也比較深;另一個沒戴眼鏡、看著年長些的則是一名軍官,不過施密特中士看不清對方身上的臂章和其他符號。即便各國的軍隊在戰爭中都藉機擴張著權勢,當那些和恭順派有關的指控直接指向軍隊的時候,恐怕大人物們也無法高枕無憂地繼續談論著該怎麼分贓了。但施密特中士從來都沒想著要讓誰受罰或是去承擔責任,那對他來說太遙遠了。遠離日漸成為人間地獄的歐陸,就是他所能想象出的最好的回報。

“漢斯·施密特中士,這已經是你今年第四次被逮捕了。”雖然已經到了1985年,但倒黴的施密特中士確實是在1984年的最後幾天裡被抓的,“……有什麼想說的嗎?關於你的個人傾向還有……恭順派。”

“聽著,我真的不是恭順派信徒,你們要相信我。”一聽審訊人員可能要把他和恭順派信徒聯繫起來,施密特中士頓時嚇得臉色慘白。和人類世界目前的其他種種罪行相比,身為恭順派信徒本身就算得上一樁重罪,想象力匱乏的施密特中士也無從得知這些人要得到怎樣的下場,他只是憑著直覺認為自己不該成為其中一員。“首先,我從來不認識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其次,我信主不假,但是去年我就從來沒機會跑到什麼奇怪的教堂裡集體做禮拜,更談不上——”

“你看,每個人都這麼說。”那軍官嘆了一口氣,在筆記本上寫了些什麼,“事實上,我們比你更瞭解你自己,施密特中士。過去一年間你和什麼人打過交道,我們也有所掌握。那麼,讓我們來談談更直接的問題吧:去年聖誕節的時候,你和你的人將恭順派信徒領袖亞歷山大·莫瑟放進了巴黎西側的【普賽克3號】基地,我沒有說錯吧?”

“對,但——”

“行,那就好。”軍官咳嗽了兩聲,打斷了施密特中士的自我辯解,“那就沒錯了,給他記上。”

預感到如果讓這些人就這麼記錄下去可能會有相當悲慘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施密特中士急了,他倒從來沒幻想著成為什麼英雄,然而被別人扣上反人類瘋子的罪名就另當別論了。“等等,等等!你們聽我說,當時的情況是……情況是……對,是當時臨時接管了基地防務的指揮官負責此事的。我把莫瑟的消息報告給了他,他說要去和上級溝通……在那之後,才放行的。”

“那傢伙兩天前就自殺了,你可以考慮下地獄問問他。”戴眼鏡的文職審訊人員又翻出了一個記錄本,“不過,你有興趣聽聽他對此事的看法嗎?讓我找找,嗯……亞歷山大·莫瑟成功進入基地是事先和其勾結的恭順派士兵的責任,他是這麼說的。”

施密特中士愣住了,他素來知道有些軍官沒良心,但還不至於想到當時的臨時上司能如此無恥。說什麼早就是恭順派信徒的士兵勾結亞歷山大·莫瑟把那夥人放進基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以當時的戒備狀態,任何未經許可就試圖闖入基地的不明隊伍都會遭到攻擊。當初下令允許莫瑟進入基地的人無疑是個不敢承擔責任的懦夫和只顧把責任推卸給手下的齷齪之徒,可惜施密特中士當然沒興趣下地獄和對方爭論,他也不覺得自己贏了這場辯論就能迎來什麼轉機。當務之急是洗清自己的嫌疑,先保住性命再想辦法離開監獄。別的不談,倘若beta繼續往歐陸西進,像他這樣的嫌疑人只怕會被丟在監獄裡喂beta。

等等,有個傳言說不定能救他一命。當初許多在巴黎戰役期間協助莫瑟作戰的所謂恭順派叛軍,其實並無自主思維,他們的頭腦都已經被他人操控。沒錯,把這個理由說出來,也許他就能化險為夷了。畢竟,有成千上萬名士兵間接或直接地參加了恭順派叛亂,難不成聯軍有本事在戰線搖搖欲墜的時候把這麼多人一口氣全部處決或是關押起來?別開玩笑了,經歷了這麼多挫敗了事故之後的聯軍正需要人手呢。

“其實,我也記不清了。”見兩名審訊人員尚無直接離開的跡象,施密特中士決定再做些嘗試。當務之急是洗清自己【自願成為恭順派信徒】的嫌疑,這種人多半會被直接槍斃。“他當時從車上下來,和我說了些什麼……然後就是我剛才和你們說的,我按照流程把情況上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