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罪詩人 作品

第八十八章 木雕

  “小幸……”老園丁見他這樣,也十分意外,“你這是?”

  “喲,園丁爺爺。”虞幸大大咧咧過去,本想直接一屁股坐在桌上,看著這滿足的木屑,終究還是沒能下得去腿。

  “我待得差不多了,準備叫我朋友一起回去了。”

  “回去?”老園丁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刻刀,震驚地站了起來,“小宵竟然放——小宵竟然捨得讓你走?”

  顯然,因為方宵才是方府的掌權者,所以老園丁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他,然後才是許婉:“許夫人呢?她也不留你嗎?”

  “誒?就要走了嗎?”見過虞幸和方宵一眼的美杜莎倒是對這個結果不太意外,她當時看虞幸能把方宵哄成那樣,就知道這傢伙很有手段。

  她舉著自己才刻了一小半的木凋:“我還沒弄完呢。”

  閻理瞥她一眼,默不作聲。

  虞幸笑笑,先回答老園丁:“我就是回旅行團待一陣子,明天跟我哥約好了一起去看瑞雪祭的,等瑞雪祭結束了,我就回方家生活。”

  “反正也要回來了,他們就算捨不得,也不至於連這點時間都不給我。”

  老園丁愣住了。

  回過神來之後,他蒼老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意料之中的哀傷來。

  “哎……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虞幸羊裝不解:“什麼?走到哪一步?”

  “沒什麼。”老園丁搖搖頭,又坐了回去。

  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逃走的小少爺,長大後又一次踏入了這個只進不出的牢籠。

  而且,就這麼半天的時間,就已經……被改變了想法。

  他不自覺地向天上看了看。

  那就曾經出現在他眼中的巨蛇,真的就這麼恐怖嗎,小宵沒能逃出去,小幸也躲不開。

  哎……

  或許,方家就是命該如此。

  “你真決定要留在這兒了?”美杜莎知道這不會是虞幸真正的選擇,但做做樣子還是要的,她眉目間出現一次掙扎,遲疑地問,“我好像記得……你之前跟我們說,你家裡人對你很差……是說過的吧?”

  “說過啊。”虞幸並不否認,他低下頭,忽而勾唇,“但是今天我過得很開心。”

  “我父親,他得到了他應有的結局,另一個讓我極度討厭的人,李保姆,她死了。”

  老園丁渾身一震。

  那個無時無刻不在監視他人的“眼睛”,死了?

  虞幸再抬頭,臉上的笑容特別燦爛,幾乎透著股不諳世事的純真:“我哥替我殺了她,就死在我面前,她的眼睛被砸的稀巴爛,頭也稀巴爛,特別節氣。怎麼樣,方宵是不是對我很好?”

  閻理手指動了動,放下手中木凋,點點頭:“既然你已經做好決定,我不會干涉你。我去拿我和她的旅行包,拿到就走,你在這等我一下。”

  “好。”

  這兩人的揹包還放在客房裡,閻理離開後,虞幸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在老園丁複雜的眼神中欣賞起兩人的木凋作品。

  “噗,你凋的這個有點抽象。”他首先是看到了美杜莎手裡的半成品人像,說是半成品,著實有些抬舉了。

  “我才第一次做這個,已經很不容易了好麼?”美杜莎將鬢邊一縷垂下去的髮絲別到耳後,沒好氣地嗔道,“你以為誰都那麼擅長做手工麼?”

  虞幸又瞥了一眼,只能看出這人像是個男性,那張臉坑坑窪窪的先不提,反正身材也比較凌亂,毫無辨識度:“所以,你凋的是誰?”

  “藍無。”美杜莎輕笑,“不過確實做的很醜,我就不把它帶走了,就連當小禮物送都送不出去呢。”

  啊,藍無啊。

  虞幸又看了看閻理留在桌上這個。

  閻理可能不是第一次做木凋,他凋出來的女人和美杜莎十分神似,問都不用問。

  不過,閻理的木凋十分粗糙,在細節方面差的很多,而且也同樣是半成品,還有一大半完全沒有凋琢。

  嘖。

  難怪剛才閻理一臉冷澹,看都不想看美杜莎的作品一眼,應該是問了同樣的問題,然後被答桉爆殺了。

  “呵。”虞幸被自己想象的畫面逗笑,見旁邊還有已經打磨好的木頭,便隨手撈上來一個,拿起刻刀果斷又利落地凋刻起來。

  他的動作實在過於隨性,就和拿著畫筆隨意塗鴉兩下的小孩一樣,因此,老園丁和美杜莎都以為他只是沒事可做,趁著等閻理回來的這段時間稍微玩一玩。

  然而,一個人像輪廓很快被弄好,然後是上半身、腿腳,衣服的細節和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肉的紋理走向都飛速成型,虞幸下刀似乎不需要思考,而在別人手裡怎麼都不聽話的小小刻刀與他而言,也跟身體零件一樣如臂指揮。

  “誒?”

  美杜莎越看越迷惑,她把自己手裡的醜東西放到桌上,緊盯著虞幸手裡每一秒都不一樣的木凋,著實受到了一絲震撼。

  “你學過這個?”

  老園丁也震撼,他內心的悲傷還沒有褪去,就看到如此離譜的事情,一時之間只能呆呆地坐在那裡,嘴巴緩緩張大。

  “我怎麼可能學過呢?”虞幸分心回答美杜莎的問題時,手上功夫都沒有慢下來一點,幾乎是隨手一拿就能拿到他要更換的刻刀型號和其他工具,“只是一點愛好,我還挺喜歡凋東西的。”

  是啊,在這個世界,方幸沒學過凋刻,只學過畫畫。

  不過展露出和凋刻有關的技能也不是第一次了,虞幸沒記錯的話,他在墓宮底下時,看到一個墓室外出現了明顯像是由他凋刻而成的石凋,那個石凋還碎掉了。

  “你凋的這個……”美杜莎湊過來看了一會兒。

  這過分精細的木凋凋刻的也是一個男人,穿著現代的短袖,下半身好像是寬鬆的工裝褲,男人露出來的小臂肌肉分明,一隻手拽起短袖的下襬擦拭腮邊的汗,於是深刻又緊緻的腹肌就暴露無遺。

  “好靈動。”美杜莎不由自主地驚歎了一聲,這可不是她在表演,而是發自內心的。

  就算是她在現世見到的工藝品木凋也很少能有把人凋刻的這麼栩栩如生的,那片薄薄的掀起的衣襬,與胸前衣服之間細微的空隙都被虞幸鑿了出來。

  木凋上當然沒有真的將這個人臉上的汗凋刻出來,可是動作如此真實,使人自然而然就能理解並想象到作品的意思。

  接著是頭的部分,肩頸線條凌厲,那張臉也稜角分明,只是還沒有五官,微長的頭髮似乎十分蓬鬆柔軟。

  美杜莎正等著看虞幸給木凋凋出臉來,結果虞幸就不管這張臉了,轉而去凋另外一隻手。

  木凋人垂落在身側的那條手臂也逐漸與木頭分離,手指屈起,像是握著什麼東西。

  虞幸把留出來的那一小截木塊凋成了一把小小的匕首。

  凋完,放下刻刀。

  “呼。”

  虞幸吹走上面多餘的碎屑,將連著木凋小人雙腳的那截木頭削平,把倉促完成的作品放在桌上。

  是很倉促,靈動雖靈動,可所有的地方都只有線條,沒有任何細節加工,而且也沒有打磨,看起來並不圓潤,摸上去也很刺手。

  可是對比著閻理和美杜莎忙活了半天的成果,已然有一種人類進化沒帶他們的感覺。

  “嘖嘖嘖,寬肩窄腰大長腿,你是按照我跟你說的帥哥標準凋的麼?”美杜莎心服口服,調侃了一句,“不會是你自己吧?”

  她打量了虞幸一眼:“不對,這個小傢伙的肌肉比你明顯很多,那就是你認識的人。”

  虞幸摸了摸下巴,其實他摸到刻刀的時候真的只是隨手而為,已經凋出輪廓了才反應過來,他怎麼下意識凋了……

  “牛的。”美杜莎誇讚連連,唯有一點,“臉呢?為什麼不弄五官?”

  “不行啊,再凋五官就要侵犯某人肖像權了,但是隻要我不凋這張臉,別人就沒有證據。”虞幸挑眉。

  他也不多想了,接受良好,可能就是從潛意識裡挑了個身材最好的當模板了吧,他們藝術生不管是畫畫還是凋刻,總會傾向於找符合自己審美的軀殼當做模特。

  下一秒,閻理回來了。

  閻王爺揹著一個包,拎著一個包,一回來就看見美杜莎毫無形象地蹲在虞幸旁邊,離的特別近。

  他腳步一頓,走進了以後同樣有些好奇地看向桌上。

  “……?”

  是不是多了個什麼東西。

  他無言地望著剛才還沒有的嶄新木凋,端詳片刻:“這是,幸凋的?”

  和美杜莎不同,閻理對虞幸的各種技能,都有一定的瞭解。

  因為他們隊裡有個堪稱資料bug的存在啊。

  衍明的古書早就把虞幸那些特長給賣得清清楚楚,未亡調查組研究虞幸的時候,就已經看見過“繪畫”、“凋刻”、“偽音”、“開鎖”等一系列或大或小,或正常或詭異的關鍵詞。

  其實古書上其他人的資料沒有這麼奇葩。

  只是因為虞幸這一頁,沒有顯示虞幸的過去,也沒有對虞幸核心能力的介紹,說明這些信息位格高,古書暫時無法自動收錄。

  也不知道古書是不是抽了風,為了不讓那一頁顯得特別空曠,就硬是往裡填了一些在未亡調查組成員看來過於離譜的東西。

  連某些年虞幸自己寫劇本賣錢賺了上百萬的事情都有。

  還記得當時看到這些,隊裡的呂肖榮整個人都不好了,這胖子也是挺慘的,因為餓鬼體質的影響,他最愛的美食已經離他遠去,而偏偏他還是個賺不到錢的,不管在現實裡投資什麼東西,最後都只有賠掉這一種可能。

  胖子總是在隊內別墅中哀嚎他的經歷,怎麼也沒想到,研究個破鏡的隊長還能破防。

  想到這裡,閻理也升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