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英華 作品

330章 面見林丹汗


                 鄭海珠踏入林丹汗的大帳時,覺得自己好像,踏入了一個色彩擁擠到令人頭暈的容器。

  無論鋪著的還是掛著的毛織厚毯,無論擺設中的屏風桌椅還是高矮木櫃,乃至環繞穹頂與帳牆的壁畫,都堆砌著金、朱、藍、綠、紫等濃重的顏色。

  這些色彩,又同時散發著獨特的光澤,似乎每一寸都包漿了獸類的油脂,在視覺衝擊的同時,刺激著遠道而來的客人的鼻腔。

  所幸,積重的羶味很快被紅茶的香氣壓了下去。

  鄭海珠與馬祥麟穿過寬大斑斕的地毯,來到林丹汗的王座前時,荷卓正指引蒙古侍女,濾出現煮的紅茶汁液,分為原液和加了馬奶兩種,伺候林丹汗與蘇泰福晉品飲。

  未在元代時南下接受漢人風俗的那部分蒙古人,有許多,仍不接受純粹的綠茶。

  在互市中得到的細青葉茶後,這些蒙古貴族,會令僕婢們用草原的梧花與青葉茶一起燻蒸、二次曬制後再喝。

  但黑磚茶就很受王公貴胄們的青睞。

  大小部落通行的兌換規則是,十片黑磚茶能換一頭肥羊,一百片能換一頭駱駝。

  故而,與黑磚茶一樣經過了發酵工藝的紅茶,顯然很讓察哈爾部的王與他的女人,很受用。

  從林丹汗與荷卓交談的面色上,就能看出來。

  林丹汗,這位自詡與明國皇帝並列的“北漠至尊”,正是三十不到的壯年,因登基後不久便上馬征戰,沙場天子特有的悍勇與陰鷙,同時出現在那張細眼勾鼻、顴骨高聳的臉上。

  他那因為政治聯姻而來到草原的葉赫福晉,蘇泰,看著也就二十歲左右,粉面櫻唇,皮膚細膩又不蒼白,一雙黑睫濃密的杏眼,顧盼間的神采,比閃亮的珍珠帽簾還熠熠生輝。

  鄭海珠不由感慨,到底是與歷史上著名的“東哥”並提的女真美人,此言不虛。

  不過,蘇泰的眉眼間,還流露出典雅的氣質,不似努爾哈赤的大小福晉那樣,就算五官漂亮,情態卻是要麼呆笨要麼冶俗。

  荷卓說起過,蘇泰福晉能作漢詩,還能用蒙文寫長歌,難怪,腹有詩書氣自華。

  此際,蘇泰目光投過來,只掃了一眼馬祥麟,便停留在鄭海珠臉上。

  和煦的笑意,多過參研玩味的威壓感。

  林丹汗也放下茶碗,一面打量著兩個早已由荷卓仔細稟報過原委的明國人,一面向侍立座下的“必闍赤”和通譯擺擺手。

  必闍赤,就是蒙古汗王手下執掌禮儀文史的官員。成吉思汗家族以奴僕型的士兵“怯薛”軍隊四處征伐,建立元朝後,這些“怯薛”和他們的後代,領了各種官職,官名後都有個“赤”字。寫聖旨的叫“扎裡赤”,禮部、翰林院或鴻臚寺的官員叫“必闍赤”,負責王都治安的叫“忽剌罕赤”。

  由於立國時的大量蒙古官員,直接從家奴轉化而來,所以對皇帝會自稱“奴”,其他途徑從政的蒙古大臣,慢慢地,便也以“奴婢、奴才”自稱。滿洲建部和後來的清王朝大臣們,都自稱奴才,御前儀態十分卑微,動輒下跪,與中原帝國曆來的君臣之儀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