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英華 作品

323章 兄弟相見

  說完,他從雪地上撿起穆棗花的刀,插回刀鞘,掛在自己的鞓帶上。

  見穆棗花怔怔地盯著自己,德格類故意換成女真話道:“你獻上的這把刀,我收了,回到赫圖阿拉,我會好好地賞你,謝你救命之恩。”

  穆棗花沒再說話,蹲下去卷好鋪蓋紮緊,繫到馬背上。

  女真哨探們取來皮囊,讓二人都先喝幾口酒暖暖身,然後打著火把,在前頭引路,向山下行去。

  據領頭旗丁稟報,莽古爾泰所部的十個牛錄,紮營在二十里地外。

  就算不疾馳,黎明時分也肯定到了。

  今夜倒是雪止風靜、月朗星稀的好天氣,但穆棗花明白,走過這幾里雖然寒氣沁人卻月色清朗的夜路,她就會像鄭夫人當年那樣,一頭扎進風暴或者惡浪的中心。

  不,按照夫人託許三所傳的話,會比上一回去赫圖阿拉,艱險得多。

  穆棗花盯著前頭馬背上德格類的身影。

  十幾個時辰下來,穆棗花滿意地發現,自己在這個年輕的韃子貝勒面前惺惺作態,竟然沒空去覺得噁心。

  從前,吳公子還活著,訓練她們喬裝打扮刺探情報時,說過一句話:“你們不是在過日子,是在演戲,若你面前的是尋常人,你們就當逗貓逗鳥,若是教你們噁心嫌棄的人,你們就當在馴牲口。”

  “吳公子,棗花為你報仇去了,這些韃子,就是棗花要馴的牲口,”穆棗花在心中默唸,“他們莫以為,弓馬嫻熟、殺人不眨眼的男子,就真是什麼勇士和天神了,狗屁,一幫強盜而已。婦人和阿漂母膏,會給強盜們,一些顏色瞧瞧。”

  ……

  天明,正藍旗旗主的軍帳中。

  朝陽剛剛從灤河東邊的地平線上升起,金色的斜暉穿過帳簾,鋪灑了一地。

  莽古爾泰盯著跪在地上的女子。

  站在一旁的德格類,以及幾個巴牙喇,都是頭一回見到,三貝勒對著身穿明軍軍服的人影,露出的表情,不是殺戮前的殘忍兇狠,而是彷彿得到一柄好刀時的喜色。

  喜色中還摻了回憶之情。

  “棗花,你和當初在汗王井邊的樣子,有些不同了。”莽古爾泰開口道。

  穆棗花道:“三貝勒,奴才這幾年又吃了不少苦,自然變得更醜、更像雜草枯枝了。”

  莽古爾泰嘴角抿了抿。

  其實這個漢女,並沒有變化,仍帶著那一年令他屬意的情態。

  又倔強,又溫柔,更是在直率中,帶著一點點既隱忍且驕傲的神色。

  和她那個姓鄭的主子,太不一樣了,後者就像一隻在虎狼前故作謙卑的豺,內心的狠毒狡黠,偶爾從目光中透出來,令那副原本不寒磣的面容,亦叫男人作嘔。

  鄭海珠……莽古爾泰驟然咬了咬牙,他的確在回憶,不僅回憶到了與穆棗花漣漪乍起的心境,更想起了撫順之戰中,自己的白甲兵被炸開堤壩的洪水沖走的場景。

  “棗花,這些年來,我一直後悔,在汗王井邊,不該只是打得你主子差點掉了牙齒,而應該直接挖出她的心肝,餵狗。”

  穆棗花道:“三貝勒,她不再是我的主子。而我,也很難受,沒有在昨天那樣好的機會中,一箭射中她的臉。”

  莽古爾泰眯了眯眼睛:“我記得那年在赫圖阿拉,你對她很忠誠,也很怕她。後來,發生什麼了?”

  穆棗花垂著的眼皮抬了起來,目光熱切地投向莽古爾泰:“我的確怕她,就像三貝勒的旗丁,一定也怕三貝勒,但那是士兵對將軍的怕。而姓鄭的,當她要把我獻給那些當官的糟老頭子時,我就不再怕她了,我恨她,也不會遵循她的命令。三貝勒,從汗王井邊的那個晚上起,我心裡,就已經有想嫁的男子了……”

  莽古爾泰聽到最後一句,眼裡閃過一絲古怪的得意。

  莽古爾泰並不介意帳中的弟弟和下屬們聽懂穆棗花的訴情,他只是覺得痛快——那個自以為是的明國婦人,也有被自己的奴才忤逆的時候。

  “那你逃跑便好,又回去殺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