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英華 作品

276章 借錢與繼續盯梢


                 朱乾珬背袖立在明月樓二樓的雅間窗口。

  看到該來的婦人、穿著該穿的衣服,走下馬車時,這位流落海外、連他手下也未必弄得明白是第幾茬傳人的南朱太子,微微一笑,轉身拉開移門,

  朱乾珬對女子相貌的優劣,已經失去品評的興趣很久了。

  當初,即使見到王月生那般神姿仙態的妙人兒,他也只如同觀瞻一件趁手的兵刃,渾沒動過要收入後宮的念頭。

  和權力比,女色不是什麼值得沉溺其間的事。

  同樣的,今日,眼見鄭海珠小心地拎著馬面裙,由那滿臉殷勤的酒樓夥計引領上樓,再迎上女子抬頭時的嫣然一笑,饒是此婦與那日遇險時相比,妍麗明媚了兩三分,朱乾珬仍未生髮出一星半點的賞花品茗似的興致。

  但這並不影響他立即掛上了自以為分寸上乘的動容神態。

  對方不僅赴約,而且穿上了自己送的刺繡比甲。

  比甲下的裙子,也與那日法華寺所見的素色棉布下裳完全不同,乃靛青色錦緞鑲織金邊的細褶長裙,移步行走時,恍若暗夜將明,天際曙色慾現。

  朱乾珬心道:這顯然,是好好地動了一番搭配的心思,要襯得上我送的霓裳錦衣。

  “鄭掌櫃請入席。”朱乾珬彬彬有禮道。

  待坐下後,又主動說明:“那日鄭掌櫃說起,寶號是做吳棉、南繡和杭錦的,在下不揣冒昧,選了這件廣繡的比甲,請君指教。”

  鄭海珠大方讚道:“廣繡的堆疊富麗,確實是我們蘇松一帶的畫意繡品,難以企及的。貴號的繡品如洋洋江海,敝號的繡品只是清淺小溪,我也是將壓箱底的寶貝都翻了一遍,才總算找到這條織金馬面裙,不至於和公子的佳品有云泥之別。”

  朱乾珬聽著舒坦,儘量將目光中的參研意味收了又收,於寧和淳誠之中又加入幾分諧謔,盈盈笑言:“怎會是雲泥之別,分明是,一時瑜亮,或者,金風玉露一相逢。”

  鄭海珠垂眸抿嘴,須臾後才舉起已經斟了熱茶的瓷盞,向對座男子敬謝後,自飲一小口,心道:用力有點猛啊大兄弟,店家這壺綠茶淡了些,得陳年普洱來去去油了。

  鄭海珠正腹誹時,朱乾珬衝侍立一旁的家僕點個頭,家僕忙將屋角的屏風拉開。

  原來這隔間很大,屏風那邊,樂師和伶人,都已端然待命。

  朱乾珬又作了個手勢,絲竹樂音響起,伶人咿咿呀呀地唱起來。

  “樓閣重重東風曉,只見玉砌蘭芽小,垂楊金粉銷。綠映河橋,燕子剛來到,心事上眉梢。恨人歸,不比春歸早。”

  原來是崑腔水磨調,唐伯虎填詞的散曲《步步嬌—怨別》。

  待最後一個清音落地,朱乾珬命家僕賞了錢和茶點,回過頭來與鄭海珠道:“這《步步嬌》的曲牌,有南北之分,北曲歸雙角調,南曲入仙呂宮,唐寅填詞的這首“怨別”,以南曲唱來才佳。唉,說實話,在下來到京師,聽那北曲的聲腔唱音,實在覺得粗陋不堪,韻致全無,與南邊的清貴典雅之氣,相去甚遠。所幸尋著了這個小班子,今日請來,應不會汙了鄭掌櫃的耳朵。”

  鄭海珠前世作為一個史地所畢業的編劇,又工作在江南,對崑曲自也涉獵。

  但此際聽這徐公子拿腔拿調地滔滔不絕,她實在沒什麼興趣,去品評伶人那百轉千回的聲腔意韻。

  惟覺得眼前這徐公子,簡直就像後世相親飯局裡的精英男,搖著高腳杯,目光迷離、語氣做作地給你把全球葡萄酒產地的好壞、不同年份價格和口味的高下,都捋一遍,只為顯示自己是品位人士裡的戰鬥機。

  此刻,這架明代戰鬥機,吃了幾筷子酒樓的招牌淮揚菜後,仿如飛機加了一次油,動力更足了。

  他翩然起身,去替換了戲班子裡的琴師,袍袖瀟灑地一撩,親自撫動起琴絃。

  伶人躬身接過小廝遞上的紙箋,照著公子所彈的曲牌,又啟唇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