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英華 作品

第118章 穿四品官服的登徒子


                 且說昨日,徐光啟作東,宴請徐大化,叮囑鄭海珠一起來拜山頭,兩邊牽上線,徐光啟就可以不再出現在後續的火器工坊參觀活動中。

  鄭海珠心知肚明,這意思是,驛館裡不要送錢,學堂裡再送。

  她於是只精心挑選了韓家繡工新出品的團扇、帕子、雲肩,開席前作為給徐府女卷的地方土禮,敬贈徐大化。

  徐大化起初面色平易溫和,又帶著官員應有的疏離感,說著“鄭姑娘不必太拘禮,一同入席”的話,卻主要與徐光啟請教些西學門道、南直隸風物之類的見識與軼聞,並不怎麼鄭海珠。

  吃到一半,徐光啟由小廝服侍著去登東,徐大化才打開錦凳上的禮盒,拿出一塊彷繡宋代宣和畫譜中鸚鵡的帕子,定睛瞧了須臾,向鄭海珠讚道:“松江府真是地靈人傑,繡、畫一家,繡品中畫意高遠,果然不是僅見民俗的繡品能比得。”

  鄭海珠乍聽之下,還頗為欣喜於這位溫文爾雅的中年文官是松江畫繡的知音,忙笑吟吟道:“寺卿老爺品味上乘。我們顧家老太太,還有韓大小姐,都說過,對針法用得靈活,那只是刺繡,不是顧繡或者韓媛繡。真正上佳的繡品,看的是氣韻風骨,落針前須將那畫中意境好好琢磨……”

  鄭海珠正欲打開話匣子,娓娓細論,徐大化卻忽地微微傾過身體,抬起手,拿著那方鸚鵡繡帕往她腮邊來擦,一面柔聲道:“說得急了些,出那麼多汗。”

  剎那之間,鄭海珠懵了。

  她突然大腦空白,滯頓了語言,僵直了身體。

  只有視覺和觸覺依然正常,令她能感到,徐大化在擦拭她的皮膚時,指尖似有若無地劃過她的面頰,同時看到,而徐大化那個叫徐豹的家僕,則立在主人身後不動聲色地看著。

  幾息後,鄭海珠的神志彷彿才歸位,她的怒火幾乎在同時被引燃。

  正要發作時,徐大化已收了手,將帕子團了,施施然收入袖管中。

  他好整以暇地自斟一小杯越州花凋,微抿一口,感慨道:“入京多年,鄉愁依然,人是南邊的美,酒也是南邊的香哪。”

  鄭海珠盯著徐大化,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

  徐大化抬抬眉毛,不以為意地接住女子的瞪視,似乎對其中的震驚之情甘之如飴。

  繼而,坐在上首的他,目光忽然越過鄭海珠,向走進門來的徐光啟笑道:“徐翰林,酒冷了,勞煩店家去燙一下吧,過了立秋,涼物傷身。”

  徐光啟點點頭:“人老樹秋,歲數上去了,不服不行。”

  徐大化語帶動容之色:“子先兄,吾等老了無妨,後生可畏、晚輩崛起,就是吾皇、吾國、吾民的大幸。方才,本官與鄭姑娘問了幾句,姑娘果然是巾幗不讓鬚眉。本官原只以為,南方佳麗柔弱如柳……”….徐光啟接茬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秦將軍也是南方婦人嘛,她麾下的娘子軍,可沒少打勝仗。鄭姑娘呢,雖年輕,也不是武家出身,但召集巧匠打造火銃槍炮,若能成器,定是大功一件。老弟,你是消息靈通的人,劉時敏和莊知府請奏松江開海的事,你聽說了吧?如今弗朗基人、紅夷人都有炮,松江若開關,海防不能沒炮。”

  老人說到此處,頓住,露出一種不太自然的恭維討好之色,給徐大化親自布了菜。

  才又拱手道:“愚兄會上奏朝廷,彷照弗朗基人在廣府所設炮廠,松江也建個火器工坊。錢的口子嘛,從賢弟的常盈庫中出一點,可好?”

  徐大化瞥了鄭海珠一眼,澹然笑道:“貴府開海,好事啊。常盈庫這幾年倒還不至於窮得叮噹響。鄭姑娘,既然徐翰林都對你們的火器坊讚不絕口,你就帶本官去見識見識吧。”

  鄭海珠在片刻前,突然失控得想摔杯子走人的衝動,已被她自己,硬生生壓了下去。

  品咂徐光啟的措辭,憑著女性對於“迴護”二字的直覺,鄭海珠感到,老人強調的是自己做的“事”,而非自己這個“人”,所以徐大化方才的騷擾舉動,徐光啟應是事先不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