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英華 作品

第五十三章 聽訟(下)


                 知縣面色鐵青,語帶寒霜:“一個戲本子裡的話,沒有一千句,也有八百句,那麼多曲詞,你就偏偏挑這句。嫋嫋情絲,春心蕩漾,不是挑逗又是什麼。可見你與死者確有姦情,如今人被你害死,你自然又可以編個脫罪的幌子。”

  “啥麼瞎七八搭額捏西四!”張燕客在人堆裡壓著嗓子罵了一句紹興方言,側頭對張岱和鄭海珠嘀咕,“這個狗官,分明是慾加之罪何患無詞,莫非,楊老爺是這個狗官殺的?鄭姑娘,你說是不是?”

  鄭海珠還在兀自皺眉,卻聽前後左右的上海縣民紛紛附和知縣的話。

  穿長衫的中年文士道:“縣尊說得有理,一個尼姑和男香客琢磨《牡丹亭》,若說沒有苟且,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種水性楊花之人,若談不攏後頭怎麼鬼混,一氣之下出刀子,也不稀奇。”

  短打扮的販夫走卒道:“哎唷,舉人老爺高見,這個九蓮庵的姑子確實不成體統,經念得如何且不管,卻還常常教鎮上的小囡們識字。女人又不科考,識字作甚?女人一識字,心氣就高了,哪裡還看得上我們哩。”

  眾人點頭:“就是,小丫頭們識文斷字了,不都去給富家做妾了嘛,我們這樣的窮佬,不要打光棍啊。”

  又一個縣民接茬道:“聽講北邊有些地方的尼姑庵,實則就是做皮肉生意的,教出幾個會吟詩作對的年輕姑娘養在庵裡,專門盯著富商的錢袋子。我看這個九蓮庵的小師太也是如此。”

  眾人越說越起勁,也越說越不堪。

  一個人生了心魔,便戾意鮮明。

  一群人生了心魔,更是臭氣熏天。

  鄭海珠只覺著,眼前這些縣民,張張人皮下都似裹了一副出蛆的骨頭,一顆惡鬼的邪心。

  張燕客的拳頭也已經握了起來,又被兄長摁了下去。

  “莫衝動,繼續聽。”張岱冷冷道。

  那上海知縣繼續審葉木匠。

  葉木匠交代說,自己昨日要坐船去青浦接個活計,整理工具箱時發現將一個頂趁手的鑿子忘記在九蓮庵的庵堂。

  “又不是偷雞摸狗的事,為何不走庵堂正門?”知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