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81章 春江花月夜





"砰"




曹秀才豁然起身,椅子倒在地上,他大驚失色: "崔,崔兄你,你,"




“你”了半天都沒下文,讀書人的思維斷了,腦子不好使了。




“秀才,你不要緊張,我猜的。”陳子輕安撫道, “要是有,你就送她,沒有就放著,等有了再送。"




曹秀才手忙腳亂地把椅子扶起來: “崔兄。”他正色, "你買這幅耳環是?"




陳子輕說: “祝賀禮。”




曹秀才瘦弱的身子微顫: "崔兄的這番心意,曹某實在是,實在是,"




陳子輕眼睜睜看到秀才哭了,他人都傻了:“秀才啊,這耳環不貴重的,只是一般價。”




r />曹秀才搖頭: “崔兄所贈,無價。"他拾袖去擦臉上的眼淚, "讓崔兄見笑了。”




陳子輕說: “秀才是重情之人。”




曹秀才慚愧擺手: “不敢當。”他將耳環鄭重地收進了書箱裡面。




陳子輕在這時說: "秀才,我放在你這的銀子,你給我一半,我有事要用。"




曹秀才起身的動作一停。




陳子輕抓捕到了這個異常,他捉著燕子翅膀的力道一失控,燕子吃痛地飛起來,飛到屋簷下的窩




裡。




這會兒陳子輕顧不上燕子了,他蹙著眉心湊到曹秀才眼前: “秀才,你把我的銀子花掉了?”曹秀才維持著那個半蹲的姿勢,手腳冰涼臉色煞白。




"崔兄,我對不起你。"他跌在地上, "你信任我,我卻背地裡辜負你的信任。"




陳子輕蹲在他邊上,聽他哽咽: “我一聲招呼沒打,沒經過你的同意,便將你存放在我這的那十二兩全用出去了。"




“崔兄!”曹秀才一把抱住好友的腰,腦袋埋進去嚎啕大哭起來, “我對不住你,我僥倖地想你不會發現,我填補上就能瞞天過海,我心思齷齪,罪該萬死!"




陳子輕環顧秀才這落魄小窩,物質上沒見什麼提高,十多兩銀子用哪去了,是不是那個不知名的姑娘家裡有困難,秀才拿去救急了啊?




算了,標註2是給秀才說親,他自己找了門親事,順利發展下去挺好的。




陳子輕告訴秀才,用就用了,以後慢慢還他就行。曹秀才給他寫了借債的字據。




陳子輕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他沒想到秀才中午出現在義莊,上身沒穿衣服,背後綁著一些粗細不一的荊條。




來負荊請罪了。




曹秀才雙眼紅腫,氣色憔悴地跪在好友面前。陳子輕讓曹秀才先起來,他不肯。




後面傳來不懷好意的戲謔笑聲,陳子輕瞪坐在桌前的魏之恕。




“小師弟,你瞪我作甚。”魏之恕坐沒坐相地單腳踩著椅面, ”秀才,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小師弟的事,說出來讓他的師傅,大師姐,還有我這個二師兄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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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懷疑魏之恕猜到了,他擰了擰眉心,用只有秀才能聽見的音量說: “你不用講出來,這是我們之間的事。"




曹秀才身形一震,好友如此照顧他的自尊臉面,他遭天打雷劈都不為過。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那是你跟我借的。”陳子輕很無奈, "你怎麼來這一出啊,沒必要的。"曹秀才固執地非要好友責罰自己。




陳子輕走到邢剪身旁,湊到他耳邊求助: "師傅,怎麼辦啊。"




小徒弟新添的毛病,喜歡湊這麼近,很小聲地說話,彷彿他的聽力有問題。邢剪那隻耳朵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 "你離師傅遠點說話,別找抽。"陳子輕默默退開。




邢剪隻手端碗喝了口湯,在小徒弟的期盼中道: "你的好友向你請罪,你看著辦。"意思就是“我不管”。




陳子輕看向管瓊: "大師姐。"




管瓊放下筷子,柳葉眉輕輕動了動: “我們不便插手。”




“好吧。”陳子輕看魏之恕,嘴一張要說什麼,在他等著尖酸刻薄地嘲諷一番的時候,把嘴閉上了。




魏之恕喉頭哽上來一口血,吐不出來,咽不下去,他竟然敗給了小師弟。




“魏二,你吃不吃,不吃就去刷棺材。”邢剪瞥掰折筷子的二徒弟, "別在這發病。"魏之恕深呼吸,笑道: “吃。”他笑話還沒看完呢,小師弟的笑話。




師徒三看著,曹秀才等著,陳子輕只好象徵性地抽出一根荊條,對著秀才打了幾下。秀才把原主那筆積蓄都花了,那他為了能給魏之恕買藥,只能找邢剪借了。怎麼借還沒想好,借到了,煩,借不到也煩,各有各的原因。




夜裡,曹秀才想著白天的事,心不在焉地看完書,他剛準備睡下就聽到外面的院門隱約響了幾下,聲音很輕。




曹秀才有些疑惑,這麼晚了,是有人在敲門嗎?他拿著桌上的油燈走到院裡,打開了院門。門外夜色淒涼,屋簷下站著一個倩影,美眸如月,正俏生生地看著自己。"彩……彩雲……怎麼是你!"




看清來人後,曹秀才頓時喜出望外,他連忙帶著夜訪的心上人穿過小院,徑自腳步飛快地進屋,侷促地整理了一下桌上




的東西,搬來一張凳子,用袖子擦了擦。




彩雲停在屋門口。




“彩雲,你怎麼在這個時辰來了?快進來!外面冷!”曹秀才歡喜地把彩雲迎了進來。"坐,快坐!"秀才拿起桌上的茶壺, "累了吧,喝水!"發現壺裡的熱水早就涼了,他一臉窘迫道: "水,水都涼了。"“沒事,我不渴。”彩雲的眼中只有秀才, "還在讀書?"




“是啊。”秀才溫和道, "一日不讀,心便難安啊!"




"讀書是好事,可以考取功名,但你也要保重身體。”彩雲心疼地看了一眼秀才, “你這件衣服都這麼破了,快脫下來,我幫你補補吧。"




很快彩雲就藉著燈光縫好了衣服,她說道: "好了,你試試。"




“彩雲,謝謝你。”曹秀才試了試衣服,很是滿意。二人四目相視,都害羞地撇開了臉。




曹秀才想起什麼,他打開書箱拿出那對蘭花耳環: “彩雲,你看這耳環,你喜歡嗎?”彩雲沒回答,她摘下兩隻耳朵上的精緻金耳環,換上秀才的蘭花耳環。




“好看?”




“好看。”秀才痴痴地凝視著她,不知說的是耳環,還是人。彩雲輕抿朱唇,巧笑嫣然道: “呆子。”




曹秀才面紅耳赤,他按著腿,語無倫次地說耳環是好友所贈,名為祝賀禮,這是好友的祝福,他們會天長地久。




在這期間,曹秀才幾次抬手,他想碰彩雲,又沒有真的碰上,將剋制隱忍發揮到了極致。




兩人隨意地聊了一會,正是情意綿綿的時候,彩雲的神色倏然一正,道: “秀才,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但今天,我想說了。"




曹秀才不意外,彩雲深夜來他的住處,必定是有要事,他立即道: “你說。”"你只知道我叫彩雲,你可知道張家去年剛娶的小妾,也叫彩雲。"




彩雲平靜地開口,她也不顧曹秀才臉上的驚愕,接著便道:“沒錯,我就是那個彩雲。”"你,你說什麼?”曹秀才愣住了, "“你是在騙我的對吧?"




彩雲的話如晴天霹雷,




曹秀才愣在當場,半天說不出話來。因為他實在無法相信,眼前這位俏麗動人的女子,與他私定終身的心上人,竟然……早已是他人的小妾。




張家,那可是張家啊,鄉里做藥材生意的張家,多少人巴結都巴結不上的張家,於他這樣的讀書人,是高攀不上的存在。




見彩雲沒有要否認的意思,曹秀才踉蹌著站起身來。




“我曹包一生學做聖賢,最後,竟成了勾引良家的無恥之輩!”




曹包滿心苦澀,神態有些癲狂: “真是可笑啊!可悲啊!可恥啊!哈哈——”看著秀才的樣子,彩雲無比的心痛,可她也知道,這天早晚都是要來的。“秀才。”彩雲捏著袖中帕子,喊了一聲。




曹秀才猛地垂頭,盯著她道:"沒事,你繼續說!"




“我曹包今天倒要看看,彩夫人還會說出什麼驚天秘聞來!”




彩雲根本沒有在意對方自己稱呼的變化,而是抬頭道: “我是張家的小妾彩雲沒錯,但我不想再做小妾了。"




“我往後只想做彩雲,那個與你遊湖偶遇的彩雲。”




“彩雲……”曹秀才聞言默然,他喃喃地念這個名字,半晌都沒有表明自己的態度。




“秀才!”彩雲驀地拉住秀才的手,情真意切中含有不易察覺的祈求, "你帶我私奔吧,我們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地方!"




曹秀才甩開了她的手,他面露痛苦地靜默了許久,才緩緩說道:“如果你不是張家小妾,我曹包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插上翅膀,也要帶你一起走。"




"現在……已經不可能了。"




彩雲眼眶一紅,捏著帕子的手顫抖,她不死心道: “秀才,你真的不能帶我走嗎?”“不能。”曹秀才搖頭。




屋裡的兩人陷入漫長的無聲中,他們都覺得該說些什麼,卻什麼又說不出來。




屋簷下的燕子在窩裡撲扇翅膀,不知人間苦樂。




彩雲終究還是先打破壓抑氛圍,她強顏歡笑: "好吧,既然你不願,那我也不強迫你,我只有一個要求。"




說著就出了屋子,曹秀才的身子沒動,目光追著她出小院。




彩雲很快回來,手裡多了一個包袱,底下有沒抹




乾淨的零碎草屑和土渣,顯然就放在院子外面的地上,現在才拿進來,她把包袱放在桌上: “這裡面是我親手給你縫製的衣服,你一定要保管好。"




“一定要保管好。”




屋門打開了,關上了,彩雲放下衣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只留下曹秀才一人,孤零零地垂頭坐著,淚溼衣襟。




天意弄人,造化弄人。




曹秀才恨恨握拳抵著桌面,抬起來放下去,下一刻就起身跑出破院,他滿臉淚地一路跟在彩雲後面,看她在丫鬟的配合下悄悄入了張府的後門。




就那麼一直看著,門關上了,他還在看著。




曹秀才像被命運抽走了全身力氣,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破屋,冷不防地聽見了好友的聲音。




"秀才,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