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19. 啟明製造廠 我必須贏




孫成志就常那樣子,今天沒有,他不在這裡。



大家會聊他,明面上覺得他要去廟裡燒香拜一拜,私下裡幸災樂禍。



陳子輕在找劉主任的另外兩個徒弟,他現在對之前沒怎麼關注的白榮很有興趣。然而他只找到了鍾家兄妹。



“鍾師傅,鍾菇。”陳子輕嚥下嘴裡的飯喊。



鍾明一個眼角都沒挪過去。



鍾菇從後面捶他後背:“哥,你對向寧禮貌點,他主動找你講話,你愛答不理幹什麼。”



鍾明



說:“此地無銀三百兩。”



鍾菇橫眉豎眼:“你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鍾明看到小妹去找那人,和馬強強一左一右圍著他,把自己飯盒裡的煎蛋叉給他吃。



他呢,吃一口飯就仰頭望天發呆,吃一口飯就仰頭望天發呆。



陳子輕忽地轉頭看來。



鍾明沒有防備,晚了一秒才生硬地低下頭吃飯。



陳子輕:“……”



有話要跟他說?他端著飯盒去鍾明那邊:“鍾師傅,你小……”



“師弟”二字都沒說出來,鍾明就起身走了。



.



死人的事,廠裡下午公佈了處理結果,生活還在繼續,還要繼續,工人們照常打卡上下班。



第一車間空了個崗位,全體職工集中在劉主任的宿舍,關起門來開小會。



劉主任不怎麼說,就讓大家自由發言。



四月已經走到了一半的位置,對應的產量沒有完成,後半個月的任務會很重。



陳子輕無意間碰到了鍾明的手,鍾明大力揮開,碰掉了他師傅的茶杯。



突如其來的響動驚到了眾人。劉主任也有點嚇到:“小鐘,小向,你們怎麼回事?”



陳子輕不在狀態。



鍾明兩邊腮緊繃,用只有他能聽得見的音量命令:“你出來!”



陳子輕用眼神安撫鍾菇跟馬強強,順便偷瞄了眼歲月靜好的白榮,人在宿舍心在飛的孫成志。



他一出宿舍就被鍾明拽住衣領,強行拖到角落,往牆上一摁。



躁烈的熱氣實質化地入侵他的呼吸。



鍾明怒不可遏:“向寧,你要不要臉,那麼多人在,你也敢玩你的小把戲。”



陳子輕的肩背讓鍾明摁疼了,他捉住拽他領子的手。



都沒沾到,對方就迅速躲開。



陳子輕好笑地說:“我玩什麼了?”



/>



陳子輕的腦中浮現鍾明把他當見異思遷的負心漢的畫面,再結合現在,他的眼珠一轉,鍾明以為他……



天大的誤會出現了。



不知道鍾明怎麼把“我想要你搬回宿舍”和“我不喜歡女的”相加得出“我喜歡你”。



陳子輕沉吟,他不能跟鍾明把矛盾升級,沒必要。



於是他就沒在這時挑開,他選擇有意無意在鍾菇面前透露了自己的擇偶標準。



鍾菇一說,鍾明就知道自己想開叉了。到時既能讓不掉自尊心,又能解開誤會。



陳子輕的小算盤敲響了,是他想要的效果,鍾明對著他時,恢復了原主生前的相處方式,就普通同事。



挺好的,必要的時候能用一用。



.



觀察白榮期間,陳子輕聽說那些跟他同時生病的工人都住院了,他讓他們叫叫魂,按照湯小光的法子叫,叫了就好了。



所有人都是這麼想。



怪異的是,到了他們身上就沒用了,叫好幾趟魂都沒用,哪怕湯小光親自叫也是一樣的結果。



陳子輕能好,是別的原因。至於什麼原因卻找不出來,他自己也沒有頭緒。



工人們的家屬陸續盯上陳子輕,他們去車間堵他去宿舍找他,又是送補品又是塞錢的求他幫忙,他心有餘力不足,被逼得發毒誓。



“我要是故意隱瞞見死不救,那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宗懷棠走到門口就聽見了這話,他的心頭有什麼跑了過去。



屋裡的陳子輕跟他對視,不知怎麼相對無言。



悽慘的哭聲打破這片微妙氛圍,家屬們癱坐在他宿舍的地上,陳子輕只能打開一包衛生紙給他們用,別的就幫不上了。



陳子輕想把這件事反映給廠長,他讓宗懷棠幫忙帶個話。



“你對你敬愛的廠長都不上心了?”宗懷棠把湯小光給的梨子罐頭丟到他床上,“還有什麼是你能堅持下來的?”



陳子輕搬起被掀翻的小桌子:“我想請廠長出面,或者廠



裡出一份正式的申明給那些同志的家屬,我知道我不該因為個人事情浪費廠裡的資源,但是……”



半天都“但是”不出來。



宗懷棠把腳前的鋼筆盒踢給他:“不行了?”



陳子輕蹲著撿檯燈跟書籍:“不行了。”



“就這點出息。”宗懷棠蹲下來,拖著懶散的語調說,“向師傅怎麼退步這麼大。”



陳子輕疲憊地挎著肩膀:“你幫幫我。”



宗懷棠看他這窩囊樣,逗趣的興致都沒了蹤影。



.



這天之後,廠裡出了申明。



陳子輕還沒想好要怎麼感謝宗懷棠幫他帶話,運動會的項目就定下來了。



工會一收到通知就張羅大字報。



陳子輕不敢進工會,他蹲在牆根雙手合十祈禱:“拔河,接力,求求了,別的都不要有。”



他睡著了做夢都在祈求。



工會里出來個人,急著要去哪,見到他驚道:“向師傅,你到了啊,快進來,還等著你寫報呢。”



陳子輕戰戰兢兢:“運動會項目是……”



“籃球,跳繩,踢毽子,乒乓球……”



陳子輕不能呼吸了。



“這些都沒有。”



他又活過來了:“都沒有嗎,都沒有啊。”



“是呢,今年的春季運動會就三項,拔河,男子掰手腕,以及400米接力。”



陳子輕不敢置信,三個項目他壓中了兩個,這是什麼概率,他在牆根緩了好久才想起來報名。



三項都得拿到優秀突出獎,只能拼了。



到了當天,工人們都去了文體館,橫幅高掛,鑼鼓陣陣。



廠長身體不適在家休息,李科長坐的主位,主要領導們向兩邊依次排開坐。



第一項是掰手腕,廠裡的女同志沒有男同志那麼多,報名的只設了一組,男同志人就海了去了,分成了十組。



大喇叭念選手名單,



讓他們做好準備,每組馬上開始抽號碼,一對一的比。



陳子輕學著別人那樣揉手腕按肩膀,胳膊畫圓熱身,圍了幾圈的同志們都很佩服他的意志力。



前段時間腦袋開瓢,最近生病,都這樣了還積極參加運動會。



沒有取得好成績也沒關係,大家不會覺得他水平下降,照樣把他當勞動模範傑出領導。



就怕他原諒不了自己,這麼要強的一個人。



“輕輕,重在參與。”湯小光袖子上彆著袖章,他是裁判。



陳子輕臉不紅心不跳地胡扯:“當然,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這是我的思想理念。”



湯小光悄聲:“不過你別擔心,等會兒我看看有沒有機會讓你的對手分神。”



“湯同志,請注意你的言辭!”陳子輕正色。



湯小光氣死了,要不是你有冠軍癮,我擔心你無法承受當場哭出來,我至於?



“什麼都不要說了,你的工作最基本的要求是公平公正,不能徇私舞弊,記住了!”



陳子輕蹲下來繫鞋帶,腦後的紗布半小時前才撕下來,皮膚還是紅的,傷處縫了挺長一條,周圍只長了一點點絨毛,跟禿著沒多大區別。



瞧著怪心酸的。



參賽的同志內心都產生了動盪,每個抽籤抽到跟他一組的人都不約而同地讓了他一手,沒出全力,他因此一路殺進單組的四分之一決賽。



陳子輕捏著使用過度的手指,滿面愁容地等著鍾明跟別人掰手腕,這場毫無懸念,誰跟鍾明比不如直接宣佈結果。



意想不到的是,鍾明輸了。



陳子輕還沒反應過來,湯小光就舉起小旗子用力一揮:“鍾師傅止步八強,這依然是個好成績,讓我們恭喜他!”



那聲音興奮的,像在喊喜報。



嘩嘩嘩的掌聲裡,鍾明一語不發地退出了比賽圈。



孫成志拉著白榮撞開人群追上來:“師兄,你怎麼輸了?”



鍾明簡略道:“手上汗多,太滑。”



“他奶奶的,便宜姓向的



了。”孫成志憤憤地咒罵了句,“走,我們去看鐘菇比賽。”



鍾明:“嗯。”



陳子輕這邊把牙咬緊了才沒笑出聲。



湯小光對陳子輕擠眉弄眼,陳子輕假裝不在乎,心底爽死了,他後面四場都很順利,拿下了單組的第一。



接下來就等十組的所有第一名重新抽籤。



陳子輕知道宗懷棠也有報名,湯小光跟他說的,他不當回事,只盯著鍾明。



哪知宗懷棠不聲不響就進了全組的決賽圈。



陳子輕懷疑他們要在冠亞軍賽上碰頭,結果真就這樣了。他看著宗懷棠的小臂肌肉,吞了口唾沫。



宗懷棠連肌肉都是斯文的,根本不像鍾明那麼張狂爆發。



後者發揮失常,前者發揮超常,或者正常發揮。



陳子輕抹了抹熱紅的臉,他要贏。他必須贏,不然會被系統警告。



“麻煩兩位選手就位。”湯小光看計時錶,“祝你們取得好成績。”



在許多女同志青睞的目光裡,宗懷棠坐到了凳子上,朝他的對手笑了下:“向師傅,請吧。”



陳子輕甩甩右手放鬆放鬆,手肘抵著桌面,豎成一條直線。



宗懷棠一派溫和親切:“還沒開始,別緊張。”



“我不緊張,我心態好得很。”陳子輕口是心非,握住他的拇指。



圈子後方飄來一聲嚎叫:“哥!”



馬強強不知道去哪了,現在才來,他跌撞著跑進來,呼哧呼哧地給陳子輕加油:“必勝!必勝!”



陳子輕動了動啃出牙印的嘴唇,無聲地說:“必勝。”



宗懷棠瞧了眼與他交握的那隻手,疲軟無力抖成這樣,還必勝?別把人笑死。



湯小光喊:“3——2——”



陳子輕瞬間繃緊身子,反觀宗懷棠遊刃有餘氣定神閒,桌上要是有盤瓜子有瓶啤酒,他就吃吃喝喝起來了。



這差別太大了。陳子輕想贏只有一個可能,宗懷棠放水。



這麼多人看著,不好張嘴求,那怎麼辦?



只能干擾了。



還不能在桌上進行,要偷偷摸摸地來。



“一”



那就只能在桌子底下。



怎麼幹擾?



“開始!”



陳子輕情急之下把腳伸過去,蹭上了宗懷棠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