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第四十二章
以為他會哭著求饒的巫覡動作隨之一滯。
下一瞬,江玉珣忽然提高音量,用略為沙啞的嗓音大聲道:“聆天台自稱能聽到玄天旨意,那我問你。你當了這麼多年巫覡,究竟聽到了什麼?”
江玉珣的聲音在空曠的祭臺上一遍遍迴盪。
他的笑容裡滿是嘲諷。
搖動的燭火照亮了他漆黑的眼瞳,方才的江玉珣說是奄奄一息也不為過。
可是現在的他,眼眸中卻忽地迸發出了勃勃生機。
滾燙如火。
“咳咳……尤其是你,商憂。”
說著說著,江玉珣竟然用手扶著祭臺艱難地站了起來。
末了趁著巫覡出神的瞬間,重重地將對方的手打到一邊。
他摸著黑,一步步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每一次落腳都伴隨著鐵鏈的輕響。
江玉珣受了傷,聲音並不算大,但是每個字都擲地有聲:“身為司卜,這世上應該沒有人比你更清楚,所謂的‘聆天’究竟是什麼。”
不遠處,商憂沒有說話。
而是沉默著緩緩攥緊了手心。
江玉珣明明是個階下囚,隨時可能被送去見大司卜。
可是他整個人的氣場竟完全不處於下風,甚至還步步緊逼,質問著不遠處的眾人。
()聆天台雖然鬧起了內訌。
但是司卜也是不江玉珣隨便能質問的人。
背後那名巫覡終於緩過神,朝著他所在位置走來。
凌亂的腳步聲與鐵鏈搖晃生出的“嘩啦”聲混在一起。
如巨大的鐘錘,向人的心臟重重撞去。
擔心對方捂嘴,江玉珣不由咬緊牙關大聲喊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些年來你們壓根什麼聲音都沒有聽到過,你們比任何人知道自己在裝神弄鬼!”
同時伸出手重重地按在了心口上。
江玉珣的心口正不自然地急速起伏。
脖頸間的血管,都突突地跳動了起來。
話音落下,江玉珣的嗓子裡突然冒出一陣濃重的血腥味。
胸口也像剛跑完一千米似的灼痛起來。
沙啞的聲音在祭臺上一遍又一遍地迴盪。
“殺了他——”
祭臺前忽然傳來一陣怒吼。
下一刻有寒光從江玉珣的面前閃過。
而他也終於支撐不住徹底脫力,重重地坐在了滿是血汙的祭臺上。
在他的背後,站在商憂那一邊的巫覡連忙上前去攔。
方才靜了一會的眾人,再一次陷入對峙,甚至提起手中武器打了起來。
耳邊瞬間一片嘈亂。
藉著陶燈微弱的光亮,江玉珣看到了一把長刀。
有人正瘋了似地提著長刀向自己砍來。
他下意識閉上眼睛……給我個痛快的,總比當什麼人牲好。
長刀劃破空氣。
利刃刺入皮肉生出的悶響,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江玉珣的耳畔。
想象中的劇痛卻並沒有到來。
怦怦——
江玉珣驀地睜開了眼睛。
朝他而來的巫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吐出一口鮮血。
呆呆地低下頭,只見一截銀白的劍刃穿透自己的身體從胸口刺了出來。
下一瞬,便失去所有意識,如爛肉般摔在了祭臺之上。
江玉珣抬眸向他身後看去。
祭臺另一端,無數盞燭火在此刻亮起。
一身玄衣的天子正負著燭火而立,垂眸看向自己。
淺灰色眼瞳中是還未斂起的殺意。
在一瞬間,寒過了昭都的漫天霜雪。
……應長川?
他怎麼真的來了?
怦怦,怦怦——
江玉珣的心臟劇烈的跳動,拼盡全力將血液泵向全身。
險死還生,他的心跳從未像此刻這般快過。
伴隨著一陣巨響,江玉珣的左手忽地一墜。
等他反應過來時,方才禁錮著他的鐵鏈已被砍斷,並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江玉珣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這該不會是我死前的幻覺吧?
下一刻,天子緩緩俯下身去。
等江玉珣
緩過神來時(),一件沾染了淡淡龍涎香的狐裘←()_[((),便已被應長川輕輕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溫熱的感覺瞬間將他包裹。
應長川的唇邊終於漾出了一分熟悉的笑意。
與此同時,忽有人狼狽地從遠處跑來,重重跪倒在地顫著聲說:“司,司卜大人,有玄印監強闖聆天台,殺,殺了好多人——”
甚至說是“血洗”也毫不為過!
祭臺上一片死寂。
片刻後,慵懶的語調再一次於眾人耳畔響起。
應長川輕輕替江玉珣撩起壓在狐裘下的長髮,終於起身漫不經心地笑道:“孤替司卜大人清理門戶,有何不可?”
前來通風報信的巫覡倒吸一口涼氣。
他這才看清——天子竟不知何時,來到了聆天台的最深處!
說話間,上百玄印監從祭臺外湧了進來。
方才叫嚷著要殺江玉珣的巫覡,已被押在了刀下。
意識到大勢已去。
其餘巫覡愣了一下,紛紛腿軟跪倒在地,作勢要嚮應長川行禮。
但是天子卻未多給他們一個眼神。
應長川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名年老的巫覡,旋了一下手上的玉戒笑著說:“巫覡大人的打算,孤已知曉。”
“想來大司卜這些日身邊無人服侍的確寂寞……既然如此關心他,那不如由你等充當人牲,去陪伴大司卜吧。”
最後直接點名道:“不知少司卜意下如何?”
應長川的個子本就極高,此時更是站在祭臺之上。
他回眸向眾人看去,眼中滿是漠然的笑意。
在此之前,從未有巫覡充當過“人牲”。
應長川的話完全是將聆天台百年顏面扔在腳下任人踩踏。
但是此刻,祭臺四周竟然無一人敢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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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風不知從何處吹來,吹得燭火飄搖。
更吹得祭臺上的血腥味肆意飄散。
此時,商憂修剪整齊的指甲,已經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皮肉之中。
他咬著牙抬手行禮:“……是,陛下。”
鮮血順著掌心流入衣袖。
祭臺周圍的巫覡,也隨他動作一道重重把頭磕向地面。
應長川再未多看他們一眼。
他再一次俯身,把江玉珣從地上扶了起來。
過於寬大的黑色狐裘,有長長一截拖在了地上。
已經燒得暈暈乎乎的江玉珣,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微微擺手。
末了下意識彎腰,想要提起衣襬。
應長川自己倒是並不在意:“不必。”
江玉珣強行提起精神,默默從應長川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腕,嘗試著站穩走下祭臺:“陛下,臣自己可以……咳咳,臣身上沾了血汙。”
聆天台的祭臺上也不知道殺過多少人,血腥味重得無法忽視。
說話間,祭臺外石質甬道內的燈火也全
()部亮了起來。
入眼竟然是一片棕褐。
……這是什麼東西?
不等江玉珣看清(),忽然有一隻手繞過他的肩背?()_[((),虛落在了他眼前。
與此相伴的還有一陣淡淡的龍涎香。
江玉珣的眼前瞬間一片漆黑。
他下意識抬手想要推開應長川。
對方卻如猜到他在想什麼似的淡淡道:“甬道內是人牲。”
……!
江玉珣的手指瞬間一麻。
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