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香亂 作品

第22章 滿庭芳:琵琶

  承琪咬著牙,邊磕頭邊匍匐往後退:“請娘娘自重!承琪為皇上效力,心裡只有皇上和朝廷社稷,別無他念。”清瑤絕望地望著他,望著他起身離開,背影如此決絕,全然不顧她的呼喚,沒有回頭。

  自己心裡長出的藤蔓,必須由自己去剷除,哪怕痛到口噴鮮血,痛到體無完膚。

  下山途中,薛彪一個箭步抱住了身體後仰的承琪,他的鮮血噴到樹上,臉色像紙一樣蒼白,額頭和鼻尖上滲出汗珠,眼角隱隱有淚。

  “我帶你回婆婆那裡,她有辦法救你。”

  “不要。”承琪按住他,“我沒事,休息一會就好,你帶我下山。”

  薛彪把他背到背上,邊走邊說:“為什麼不回婆婆那裡?她肯定能治好你。”

  承琪在他背上輕聲道:“神明治病不治命。”

  薛彪忍不住哭了出來,承琪笑道:“哭什麼?我還死不了。”

  天色漸暗,薛彪尋得一塊空地,將承琪放下來:“我去弄些木柴來生火。”等他撿了數十根枯柴回來,看承琪已經沉沉睡去。他脫下自己衣服蓋在他身上,在不遠處點起了篝火。

  坐回他的身邊一摸,承琪的身子涼涼的,薛彪把他抱起,用自己的體溫去暖他。他的下巴抵著他的額頭,喃喃地說:“我不會讓你死的。”

  承琪已經為他死過一回了。

  那是一場殘酷的戰鬥。

  薛彪所在的驃騎營在巡邏時,被突如其來的沙塵暴影響,丟失了部分馬匹,還有水。

  風暴過後,瓦剌兵的騎兵出現在沙丘上,他記不清當時是如何廝殺起來,只記得黃沙飛揚,刀劍碰撞,呼喝聲,叫喊聲,此起彼伏。他的臉被血糊了,擦了糊,糊了又擦。記不得殺了多少人,他如何殺紅了眼。

  他的記憶定格在刺眼的刀光之下,沒有來得及從敵人的身上拔出刀,他聽得身後有兵器砍劈來的聲音,轉頭,只看見刀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他下意識地閉了眼,等待而來的,不是刀鋒的冰冷,而是一個溫暖的身軀。

  等他睜開眼來,卻發現周圍全是自己人,而他的懷裡,卻倒著一個背甲被劈開,鮮血直湧的人,敵人已經倒下,但救他的人卻也奄奄一息。

  他不知道那人是誰,只看到很多人朝這邊跑來,大聲叫喚著,慌亂著,將他懷裡那人抬走。他跟著回了營,軍帳中,軍醫進進出出,四處都是嘈雜的腳步聲、呼喊聲,他不知所措地站著,所有路過他身邊的人都狠狠地瞪他。

  他只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小兵,但帳中受傷之人,卻是貴為王府公子的皇帝寵愛之人。

  承琪在軍中看到北方的風沙襲來,便向李銳要了人趕往驃騎營的巡邏之地。在戈壁沙漠,最怕遇見沙塵暴,不僅吹散裝備,還會讓人迷失方向。而長期生活在大漠的瓦剌兵卻往往在風暴之後襲擊軍隊。

  他帶兵趕去,正看到敵我之間的廝殺。在人群中,他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英勇異常,一個人一把刀,連砍帶劈撂倒了不少敵人。他指揮士兵衝入敵陣,漸漸佔領了上風,而他自己往小兵那邊靠近,他想與他並肩作戰。

  突然間,一個原本躺在地上的瓦剌兵驀地起身,揮刀向小兵砍去,小兵和他距離太近,眼見躲不過去,承琪飛身撲過去擋在他身前,一陣巨痛,他失去了知覺。

  其實他後來挺後悔的,咋不用兵器殺瓦剌兵,而非要去以身擋刀?但當時他根本就沒有多想,飛撲是下意識的動作,他只是本能地覺得那個小兵不能死。

  大漠的白天熱死人,但到了夜晚,又讓人冷得瑟瑟發抖。薛彪一直麻木地站著,呆呆地望著軍帳,四周的火把點起來了,但裡面那人,似乎仍是生死未卜。

  他不敢離開,也不敢想象這件事的後果,李銳將軍是要趕走他,還是會殺了他?他只是一個孩子,因為逃難和父母走失,在戈壁上走了三天,脫力昏倒在路上。

  醒來的時候,他置身在一個帳蓬裡,一位濃眉大眼身著盔甲的人見他醒來,笑著問他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為何來這裡,他一一答了。找不到父母,他不知如何生存下去。

  年輕的將軍問他:“你願不願意當兵?”

  “有飯吃嗎?”他怯怯地問。

  將軍哈哈大笑:“當然有,不過,你要好好練武,多多殺敵,殺得越多,吃得越多。”

  就這樣,薛彪跟著李銳打仗,他聽李銳的話,平時訓練時極刻苦,殺敵時極勇敢,深得李銳喜歡,小小年紀,已經成了鏢騎營的千戶,這是破天荒的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