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狗花 作品

44. 第 44 章 方臨淵若有閃失,我要你……





卻不等他話音落下,嘩啦一聲,趙璴手裡的書揚在了他臉上。




“……殿下?”




卻見趙璴擱在桌上的手緊緊收了起來。




“十個人護得住他?”他的聲音幾乎是從齒關裡擠出來的。“他們可是死士,凡出手必會見血。”




“這……”




“即刻讓他們撤遠,不許動方臨淵分毫!聖蓮教若有任何異動,保護住他。”




燭火之下,趙璴的聲音冷冽而快,宛如劃過夜色的刀刃,只留下了一道微不可聞的寒光。




可他緊盯著吳興海的眼睛,卻冷如寒潭。




“殿下?!”吳興海面上罕見地露出了訝異之色,抬頭看向趙璴。




趙璴卻盯著他,像是撕下畫皮的兇鬼。




吳興海渾濁的眼睛直看向他,渾身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




下一刻,他的額頭猛地磕向地面。




“殿下不可!您多日籌謀佈局,而今只差此一步!若孫白被安平侯所殺,殿下的大局,毀於一旦啊!”




——




趙璴的佈局,從聖蓮教事發的那一日起,便步步為營地算到了今天。




聖蓮教事發,表面是暴民動亂妄圖改朝換代,但實則是京中以桑知辛為首的江南黨官員與江南地方官吏蛇鼠一窩、積弊至今的成果。




江南從來都是桑知辛的版圖。




他是江南出身的寒門權臣,是江南眾多官員頭頂遮天蔽日的樹冠。他多年來提拔了許多鄉黨,在江南養蠱似的,將那些官員養成了他汲取無度的根系。




江南各鎮貪腐不是一日兩日,去歲江南洪澇,便是他們層層盤剝,發了一通國難的大財後惹下的亂子。




賑災的銀子從上京送到江南,再經由江南的官吏步步進貢而上,最終重新回到京城,流入了桑知辛那一脈官員的口袋。




諸如才從江南調入京城的鹽運使邱朔,便是靠著去歲的盤剝與賄賂,一步登天地升入了上京。




而所謂聖蓮教,也不過是江南一幫走投無路、揭竿而起的百姓。




從江南到京城,早被江南官吏織起了一張巨大的網,從當地官員到京中欽差,賣官弼爵、相互庇護,都是飲他們血肉而活的倀鬼。




他們想以性命與倀鬼相搏,但微薄的性命卻換不來他們想要的公平。反倒他們這樣作亂的賊子,可以攪亂那片巨網下的深潭,替那些人抹平許多做不乾淨的糊塗賬。




但恰好,趙璴早謀算著要割裂這張網。




他自幼深諳女紅之道,知道只要是網,就不會沒有線頭。




他揪住的那個線頭就是蘇州知府馮翰學。




去歲他靠著楚氏商號涉足了船務,又花銀子養了一批私兵,恰能靠著漕運散佈人手耳目。




這些人帶回了消息,讓他知道是馮翰學侵吞了災款,靠著邱朔的路子搭上了何弘方,從而攀上了桑知辛一脈京官。




而這些江南的賑災錢款,也換來了他明年考校高升的承諾,更讓桑知辛親自派人南下江南,替他抹平鬧出的亂子。




桑知辛的計劃本是萬全的。




但他實現計劃要有一個前提,便是所有的對手都是守規矩的人。




但恰好,趙璴從不守規矩。




順著運河南下而去的私兵協助聖蓮教活捉了馮知府,讓他們逃出生天,又在他們走投無路之際,他們收到了趙璴經由元鴻朗的手寄來的、來自京中大官的密信。




密信上說,馮翰學的活口,可換他們榮華富貴。




這些人當即帶著馮翰學北上,一路風平浪靜,全因著趙璴的人暗中協助。




一切皆在趙璴的謀算裡。




這些人很快就會都落在趙璴手中,成為他割斷那張巨網的利刃。待他設計讓他們出現在鴻佑帝眼前之時,便會擊碎鴻佑帝與桑知辛之間牢不可破的信任。




但是,今晚卻在趙璴的計劃之外。




孫白不信任給他遞信的大官,率先派了一隊手下入京查看情況;方臨淵則正在城門之上,恰撞上了孫白手下的那幫教眾。




趙璴擱在膝頭的手,不知何時冰涼一片。




他逐漸收攏的謀劃,是處處刀光劍影的殺機。他手下養的那些人馬,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刀刃。




方臨淵……




他的眼前像是看到了一匹縱身而去的鹿,意氣風發地躍進深不見底的叢林,卻不知裡頭虎狼環伺,皆是他佈下的陷阱。




他會傷到他。




面前的吳興海猛力地磕頭,讓他別忘了多日來的計劃,還有牽扯在計劃中的、數量龐大的朝廷官員。




可趙璴卻只看得見那隻鹿回頭的時候,一雙溫馴而不諳黑暗的眼睛。




“方臨淵若有分毫閃失,我要你們所有人的命。”




趙璴耳中聽不見他的懇求,只聽見自己的聲音,冰冷之中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




方臨淵縱馬入了夜色當中。




他要抓住他們,抓活的,還得是全部。




早在他命守城衛兵們上前追趕時,心裡便已有了打算。此時夜色已深,那幾個教徒潛入黑夜裡,但身後卻是緊追不捨的衛兵們,高舉火把,宛若指引的明燈。




方臨淵則領著幾騎輕騎,循著火把移動的方向,不動聲色地從旁側包抄而去,宛若拖曳在那幾人身側的、無聲的影子。




而漸漸的,那一群星火一般的衛兵似乎脫力,逐漸追趕不及,越落越遠了。




一刻鐘後,他們消失在周圍,只剩下那群逃亡的教徒,以及暗中形影不離的黑影。




他們果然放鬆了警惕。




看到身後沒人再追,他們漸漸慢了下來,鬆了口氣。接著,他們引著馬匹換了個方向,不緊不慢地朝那個方向趕去。




果如方臨淵的計劃。




若身後有人追趕,他們絕不會引狼入室。但若甩開追兵,他們一定會第一時間趕回去,將情況報給首領。




方臨淵不動聲色,從旁側的衛兵手裡取過了他的弓箭與箭囊。




“將軍……”遞弓箭的那個衛兵終於與方臨淵有了交流,他壓低聲音,看向方臨淵的神色有些猶豫。“我們這是要跟去哪裡?”




“營地。”方臨淵言簡意賅。




那人一驚:“可是將軍,我們只有十個人。”




卻見方臨淵一邊在夜色中縱馬,一邊抬手將箭袋負於身後,說道:“他們逃亡到京郊,帶不了多少人馬。”




“可他們都是叛軍……”




“若怕了,現在就可以回去。”方臨淵淡淡看了他一眼。




那衛兵當即閉上了嘴。




“頂多二三十人,對付得來。”方臨淵說道。“他們都是遁逃至此的,比誰都想活命,又不知我們的人數,被圍攻後比起反抗,定然更會逃跑。你們在此,要負責的就是不要放走一個活口,也不要誤殺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