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10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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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顯再次驚愕,反應了片刻,才明白過來,原來此“尚未想好”非彼“尚未想好”。

  她的“尚未想好”,竟是在思索對方的死法……

  宋顯不自覺站起了身來:“常節使的意思是……”

  “此時朝廷大軍與卞軍在潭州僵持,臨陣殺帥,本為大忌諱,但不同情形之下卻也不可一概而論——”常歲寧說出自己的考量:“端看李獻此人行事作風,我倒認為,他死了或比活著更有用處。”

  聽得這過於“一針見血”的評價,宋顯莫名覺得心中又添幾分底氣。

  “但他總歸執掌著大軍帥印,總得想個更妥帖的死法——”常歲寧仍在思索:“既要對得起他所行之事,也要讓主帥之位安穩交接,以免影響到戰事。”

  若李獻只是李獻,夜潛殺之,一刀斃命,再簡單不過。

  但李獻不止是李獻,此人必須要死,但決不可讓他的死再給戰局帶來衝擊,讓更多無辜者為其陪葬。

  聽著常歲寧周全的思慮,宋顯認同地點頭:“是當如此,故而最好的辦法便是讓聖人出面處置,但是……”

  但是聖人對此已有明確表態——替李獻否認了一切。

  “若想要聖人改變主意,只怕很難。”宋顯此刻也已冷靜下來,但見常歲寧的神情沒有變動,不由道:“值此關頭,常節使若有意出面,必然會招來諸多麻煩……”

  宋顯說這些,並非是反對之意,相反,這件事是他無論如何都要去做的。他只是認為,在一個人做下決定之前,必須要明曉這個決定有可能帶來的後果,並且要做好接受這後果的準備,才能心無旁騖地面對一切阻力——

  他不希望一步步走到今時之位的常節使,因一時衝動做下決定。

  畢竟此事關乎甚大,況且肉眼可見的是——

  “此事註定對大人百害而無一利……”宋顯最後道。

  他這廂為常歲寧再三思慮,卻見常歲寧渾不在意地也從竹凳上起身,邊道:“如何會是百害而無一利,我生於長於立於這天地間,待這天下有利之事,於我而言自然同樣有利。”

  她對宋顯道:“這件事,是一定要做的。”

  宋顯看著那月色下的玄袍少女。

  他突然發現,她無論做什麼都從不邀功,亦不標榜自身,世人行事總愛飾以“無私”之名,她卻好像恰恰相反,即便行無私之事,卻也要歸咎為自身所願、自身所利。

  或許正是如此,她看起來總比常人多了一份落拓不羈與從容隨性之氣,與她站在一處,便從不會感到壓力與負擔。

  常歲寧離開之前,最後與宋顯道:“先別急著獨自回京送死,且在此處好好養著這條命,安心等我與人商議出個可行的章程來。”

  宋顯望著那道離開的背影,只覺有人將他肩上壓著的沉重大山移去,將他手中用以自毀證道的刀刃抽離,最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寬慰——

  月色清涼,卻將宋顯的眼角染上了一縷薄紅。

  京師朝堂宮牆巍峨,在他心中卻已腐朽坍塌成為錦繡廢墟。

  此處所見簡陋殘破,卻予他慰藉與庇護歸屬,讓他覺得這世間尚有生路可往。

  常歲寧行出十數步,抬眼間,見得前方一座棚屋拐角處有一顆小腦袋快速地縮了回去。

  她佯裝未察,走過此處。

  那小腦袋見狀才跑了出來,卻是衝著常歲寧的背影跪了下去磕頭,並且認真數著:“一個,兩個……”

  “統共要磕幾個?”

  小童專注數數間,忽然聽得此聲,抬起頭來,驚得往後一個倒坐,慌忙爬了起來,大氣都不敢喘,小手貼垂在身側,站得闆闆正正。

  常歲寧瞧他可愛,笑著問:“為何偷偷拜我?”

  小童小聲但誠實地回答:“左員外說,不能打攪大人……”

  常歲寧對那位左姓老人有印象,點了下頭,問小童:“你叫什麼名字?”

  “回大人,我叫小襖!”小童道:“我爹孃在左員外府中做僕役,我和阿姊也跟著姓左!”

  常歲寧瞭然,看來是左家的家僕了。

  “可我爹孃不能再替員外做事了,他們都病死了。”小童說到這兒,聲音低了些,因為瘦弱而格外大的眼睛裡包著兩泡淚。

  常歲寧這才問:“那你阿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