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裴酌落水窒息感湧來時,腦海中浮現了一段模糊的記憶。




原來他跟4523是見過的。




更準確地說,是裴先覺跟4513見過。




二十年前,4513來到大宣,選定了裴先覺為宿主,大數據分析,裴先覺是太傅兒子,聰慧靈敏,未來是太子陪讀,跟太子情同手足,生死之交,他給太子當謀士,藉助儲君的力量完成科技進步。




但是剛到這裡,發現宿主已經死亡。




靈魂狀態的小裴先覺與4513大眼瞪小眼。




4513:“你轉世去吧,我保證你下一世是很好的。”




4513電量消失大半,任務失敗,哭唧唧地回爐重造,消除存檔,變成4523。




二十年後,4523重新上崗,按理說應該選擇幼崽宿主,但是恰逢裴酌穿越過來,檢測到同頻,不受控制地綁定。




裴酌的前世是裴先覺。




他想起冰河的刺骨寒冷,想起父親的愛護有加,還有記憶中的母親……不管楊眉後來如何,在裴酌心甘情願保護母親的那一刻時,他們都是人人稱羨的一家二口。




裴酌眼眶泛紅,他想錯了一件事,原來太傅並不會把兒子當學生要求。




不像現代的裴清許一直都在教書,大宣的裴清許丁憂二年,這二年他無官可做,沒有逮著兒子這個神童使勁灌輸。




小裴先覺也是一條舒服的小鹹魚,草堂春睡,窗外日遲。




裴酌抹了下眼角,他又落水失蹤,太傅一定備受打擊。等他回到玉京,再跟太傅請罪,喊一聲“爹”。




還有蕭循……他們還約了晚飯,他點了菜,一道炒青菜一道梅菜扣肉,蕭循覺得不滿意,添筆加到了四菜一湯。




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裴酌捂住肚子,四處張望,荒無人煙。




他後知後覺……這個崽兒的前五個月都是卷王在養啊,他只負責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嫌衣服太華麗,嫌飯菜太豐盛。




裴酌嚥了咽口水……離開蕭循,他一下子吃不上飯了。




裴酌握緊了手裡的錢袋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金銀飾,主打一個招搖過市。




他默默把腰帶上的珍珠、銀鏈什麼的都拆下來,放進錢袋。




觸及到腰包鼓鼓的一團時,裴酌神經都繃緊了,手指小心摳進去,眼睛一亮,取出一沓銀票。




銀票沒有被水浸泡,是乾的!




4523做了個人!




幸好他最近因為經常在外面檢測疫水,有了隨身帶錢的習慣,要是他還天天窩在學堂教書,那身上是一分錢都沒有!




當務之急,是找個驛站,給京城送一封信報平安。




玉京距此地山高水長,他身子越來越重,盲目上路不可取,路過別地還會被當成血吸蟲患者驅趕,古代對瘟疫十分懼怕。




4523說得對,南邊更適合生孩子,他要在這邊呆到適合帶崽趕路。




裴酌彷彿數學學渣一樣掐著指頭算時間。




四月末懷孕,明年二月出生,他給小崽子找個奶孃,起碼要五六個月斷奶了再回京。小時候要好好養,免得體弱多病,襁褓中就四處奔波容易落下病根。




裴酌想了想這中間的時間差,嘆了口氣,自己留在宿舍的信,蕭循肯定能看到吧?看見之後,蕭循的性格一定會告訴太傅。




學堂那邊裴酌倒是不擔心,他教材都編好了,讓學生們互幫互助自學兩年,或者帶一帶新學生。




真正的天才都是從無到有,攻堅克難,如果玉京裡的學生沒有老師在學業上就寸步難行,連教材都看不懂,那說明很遺憾,他在這批學生裡沒有收到想要的人才。




當然,裴酌深知天才可遇不可求,他此番來到南方,正好可以擴大篩選範圍。




他沒有擔心他未盡的事業,只擔心蕭循。




裴酌摳了摳手上的紅繩,他走之前的那道九天玄雷,應該能給卷王一點提示吧?




……




桃李河。




裴酌的學生和岸上做工的工人,被李二一聲暴喝驚醒,下餃子一般下水搜尋。




然而桃李河宛若深淵,吞噬了裴酌的身影。




桃李河即將進入枯水期,流水緩緩,幾十米遠還有一處攔水壩,用於抬高水位,灌溉農田,壩上只餘一層薄薄的水流,赤腳都能蹚過。換言之,裴酌絕對不會被衝到下游。




李二精疲力盡時,看見了岸上面無人色的天子。




踏雪烏騅站立在青草地上,重重地喘著氣,雪粒在水面上一圈一圈盤旋,偶爾腦袋探入水底,又拍拍翅膀飛起。




“上來。()”




水面的蒼茫映入天子眼底的茫然,像是夙興夜寐日夜兼程,一回神身邊的人卻不見了。




蕭循路上已經聽聞了經過,跑馬靠近,又聽人彙報,水底也已經全部搜過,沒有任何暗流暗坑。




就像那道突然間撕裂天際的驚雷,大地也彷彿撕開了一個口子,裴酌掉了進去。




蕭循站在岸上,甚至能看見這一片被攪渾的水底,一覽無餘。




那麼淺,那麼深。




他知道李二在做無用功。




李二渾身溼透地上岸,把頭重重磕在地上。




蕭循:裴酌剛入水時,你還能看見衣服,但你一入水,就憑空消失了,是麼??()”




李二:“是,屬下罪該萬死。”




蕭循閉了閉眼,就像憑空出現那樣,來了,走了,不留下一丁點痕跡。




也好,走了總比真的無意落水好。




他寧願裴酌是瀟灑地回到白玉京。




裴先覺是落水而亡,他早應該讓裴酌遠離任何河道。




偏偏出了水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