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莉塔 作品

第 41 章 41

一夢連綿至清晨,但終究是美夢,故而醒來也不覺著疲頓。




施嫿剛醒來尚有些惺忪,起身用溫水洗過臉,便覺得神清氣爽。




柔軟的淡紫色毛巾輕輕拭去臉上的水珠,剔透的瞳仁尋常望向鏡中,不過是習以為常的舉動而已,她卻忽得漲紅了臉頰。




鬼使神差地挪開視線,不願再去望這面鏡子。




只因昨夜那沉墮的夢中,竟有一幕是在這鏡前發生的……




施嫿垂著頸,在啞光黃銅龍頭下懊惱地洗著手。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夢見那樣靡靡不堪的畫面。




照理說,夢是現實的映照,她在現實中從未見過更不曾經歷過那樣的情形,怎麼會還原於夢中。




難道是從前住在學校宿舍的時候,時惜偶爾會分享給她一些小漫畫……




越想越覺得窘迫,她匆匆離開盥洗室,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咕嘟一口氣喝得見底,才終於把心中那股莫名的躁意壓制住。




絕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這會兒剛九點多,瀾姨她們都收拾好正準備動身,見施嫿下了樓,瀾姨笑眯眯地敦促她去用早餐。




連姨臨走前還止不住叮嚀:“小嫿,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就打電話。你們夫妻倆工作都忙,儘量在家裡吃,吃得精細營養些才好,老在外頭應付到底是傷胃。”




兩位長輩的關懷是親切的,饒是施嫿昨晚不小心聽見她們的悄悄話,心裡也難有埋怨,只有謝忱在懷。




她再三強調能照顧好自己,連姨才略略露出寬慰的神色。




算起來,她現在名義上是雁棲御府的女主人,僕歐們都前去培訓了,她不僅要照顧好自己,還應當將賀硯庭的飲食起居一併照顧好才是。




瀾姨上了車,還不忘降下車窗:“囡囡,老九天快亮回來的,他大抵是怕吵著你,上書房歇了。你今兒輪休,他今兒也休假,你們小夫妻也該好好在家吃頓飯了,想吃些什麼,你們自己好生安排。”




施嫿一時怔然,唇微啟,瞳仁略染茫然:“賀硯庭他……這麼快就回來了?”




瀾姨從前是過慣了苦日子的人,現在日子好了,人足知常樂,便總是樂呵呵的。




她笑起來似一尊彌勒佛,還頗帶著些耐人尋味的口吻:“臨市又不遠,私人直升機回來不過二十分鐘,做新婚丈夫的惦記著剛娶進門的媳婦兒,自然捨不得在外頭多留了。”




施嫿本能地回想起昨夜她們兩位的悄悄話,耳垂靜靜漫起一層胭脂色,難為情地低垂下頸。




瀾姨她們誤會太深了。




其實她同賀硯庭,哪有她們想象中的那回事。




可偏偏這話她是斷斷不能解釋的,也只好緘默不語,讓人覺得她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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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歐們都離開了。




偌大的中式庭院倏然間空曠下來,玉蘭的碧色枝葉透過白牆黛瓦,與紅楓濃墨重彩的姿色相映生輝,晚霞色的睡蓮大片大片浸在深




墨綠的池塘中,靜靜泛著漣漪。




施嫿立在院中,一時陷入了怔忡,忽然不曉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依著瀾姨的話,賀硯庭應該睡下沒多久,她不便打擾,卻也覺得應該找點什麼事做。




當然不是她自己的事。




若是坐下來工作或是看書,時間眨眼間便能飛逝。




領證的日子漸久,賀硯庭待她極好,凡事都周到備至,就連昨晚……她不小心喝了過多的楊梅酒,才會在他面前吐露有關那件香檳金舊禮服的事。




他完全可以不加以理會的,橫豎不過是極小的一件事。




哪裡至於驚動他這樣地位的人。




他卻還是做了。




雖然不曉得是用怎樣的方式,可終究是讓母親的那件舊禮服回到了她手中。




虧欠太多,心裡總歸不安,施嫿盼著自己也能為他做點什麼。




或許應該更恰當地說,是為兩人婚後的生活經營些什麼。




思來想去,她覺著瀾姨的話不錯。




領證這麼久,也是時候該兩個人坐下來好好吃頓飯了。




同住一個屋簷下這麼久,她還從未下過廚。




那麼……今天就給他做頓飯吧。




上回在瀾姨家,她也算是勉強偷師了。賀硯庭的口味喜好,她近來也時有留意觀察,心裡大致是有數的。




何況他一會兒睡醒,總是要吃飯的。




現在府裡的廚房沒了人,總不能讓他叫外賣吧。




既起了這樣的念頭,小姑娘頗有些躍躍欲試的心情,忙不迭進了廚房查看食材。




德國gAggenAu冰箱擁有超大容量,各類生鮮和果蔬的儲備一應俱全。




怕是沒有她尋不出的食材。




這樣一來,連採購的工序都省略了,直接看菜譜就可以著手。




施嫿心下定神,愈發摩拳擦掌,對賀硯庭這樣的人而言,鐘鳴鼎食怕是不如炊金饌玉。




好好給他做頓飯,也算是投桃報李了。




通過她這段時間的觀察,賀硯庭雖是京北人,但是在京北生活的時日不長,前是香山澳,後是異國他鄉,或許導致他的飲食偏好比較雜糅,並沒有典型的北方傾向。




譬如瀾姨教過她的黃豆苦瓜龍骨湯,就是典型的廣式煲湯。




施嫿對自己的廚藝並非沒有自知之明,但是總覺得煲湯應該是可以的,小時候隔三差五看奶奶煲湯,多少也有些潛移默化。




開始備菜環節,她泡上黃豆,又將整個苦瓜洗淨,切片。




她沒什麼刀工可言。而廚房裡的刀是刀工精湛的大廚專用的,手感沉甸甸,而且刀鋒鋒利,這對於她這樣的新手來說操作有些費勁。




她切得小心翼翼,儘可能將每一片苦瓜切得均勻,因為刀太沉的緣故,她切一會兒就手痠得不行,不得不中斷緩上片刻,然後繼續。




如此往復,切完整根苦瓜,她背後都冒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隨後便給豬龍骨焯水,撇開浮沫,將食材依次放入紫砂湯煲。




湯算是順利下鍋了,接著就輪到別的備菜。




施嫿清楚地記得上回在瀾姨家,賀硯庭半開玩笑地抱怨瀾姨沒給他做燈籠茄子。這道菜其實主要就是茄子加豬肉餡,是茄子釀肉的美稱。




她也經常在老宅的餐桌上見到,是一道美觀喜慶的東北名菜。




原是覺著不難的,可在網上看完了菜譜,施嫿才發現第一個步驟就遇到困難了。




原來燈籠茄子的燈籠……需要將茄子切成連而不斷的薄片。




她本就很少用刀,再加上廚房裡這大廚專用的菜刀實在不趁手,她能切苦瓜已經是盡力了,要完成更復雜的工藝,真是有些渺茫。




施嫿唯有從一整套刀具中嘗試更換別的刀使用,連用水果刀的念頭她都起了。




正絞盡腦汁同這根飽滿新鮮的長茄較勁時,身後忽而傳來清冽沉鬱的嗓音——




“我來。”




施嫿攥著的水果刀輕輕發顫,忙不迭轉身望他,猝不及防對上他深邃溫涼的瞳仁。




他穿著黑色豎條紋緞面居家服,大約是剛睡醒洗漱過,額角的髮梢略沾著幾滴小水珠,整個人冷峻而鬆弛。




她沒料到他這麼快就起了,計劃中的幾道菜都八字沒一撇呢……




心神略慌,溫糯的嗓音細聲婉拒:“不用了,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或者去客廳歇著,去院子溜達溜達也行,我、今天中午我來下廚,等會兒就能吃了……”




話到最後,幾乎咬著自己的舌頭。




她只想快點支走他,也顧不得心有多虛。




實在不行就少做一兩道菜罷了,總不願讓他勘破自己的窘境。




男人剛睡醒,沉冷的黑瞳顯得比平素多了幾分溫和,少女驚慌困窘的微表情自然逃不脫他的眼,靜默地打量流理臺上頗顯凌亂的砧板、食材、還有各式刀具,以及,她面前的紫色長茄。




“我來。”溫涼磁性的嗓音透著不容置喙的凜肅,冷白的腕骨從她細嫩的手中默默接下了刀具,繼而透出幾分哄人的耐性,“小孩兒不能玩刀,去沙發上看看電視。”




施嫿耳垂微微發熱,細聲囁喏:“那……我和你一起,你幫我切好,我下鍋……”




捏著刀柄的男人聞聲,忽而啞然失笑。




開放式廚房寂冷的氣氛霎時間染上戲謔之色。




施嫿眨了眨眸,清糯的嗓音透著不滿,卻又不敢將嗔怪表現得太明顯,只弱弱地嘟噥:“好端端的,做什麼取笑人。”




賀硯庭在龍頭下洗淨了手,衣袖隨意捲起,倒是沒有刻意逗弄,只是隱隱含笑,淡然的嗓音叫人捉摸不透情緒:“沒取笑,我只是怕你又把鍋燒糊了。”




施嫿奶白的鵝蛋臉“騰”得發脹,秀氣的眉下意識蹙緊,烏沉沉的荔枝眸倏得瞪大,喃喃驚愕:“你……你居然還記得。”




上回在瀾姨家中,他便隨口調侃她不似能拿刀的手。




她只當是他




隨口一句。()




卻不曾想,他竟是當真記得那樁叫她丟臉的陳年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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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來,已是十五年前了。




因著這份錯愕,她良久陷入怔忪,有些呆而出神地看著他在廚房裡備菜。




心中的困惑不禁浮露,他不是……素來不喜香山澳的那段經歷麼。




今日怎又主動提起。




賀硯庭打開了冰箱,慵懶淡漠的嗓音傳來:“滑蛋蝦仁飯吃不吃?”




施嫿有些恍惚,倉促含糊應了下:“吃的。”




他在廚房裡做事也井井有條,頗有秩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