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137 章

一片安靜中,傅知弦又想起馮樂真方才那句後宮屋舍三百間,於是笑了一聲。




馮樂真看向他:“你笑什麼。”




“我笑殿下,”傅知弦抬眸,唇角笑意不減,“竟然連讓我做小這種話都說得出來,我與你經先皇賜婚,當著大乾皇室列祖列宗的面換過名帖,是正經的未婚夫妻,憑什麼到頭來,我要將皇夫的位置拱手讓人。”




“你我已經退婚了。”馮樂真就知道他一向心氣高,絕不肯屈居人下,才會故意這麼說。




傅知弦:“那就重新訂婚。”




“本宮若是不同意呢?”馮樂真反問。




傅知弦:“殿下可要想清楚了,那群文臣討厭得要死,若是不能一次性將他們解決了,將來不知還要被他們嘮叨上多少年。”




馮樂真眯起眼眸,突然安靜了。




傅知弦也不急,拋出自己的條件後便不再看她,而是低著頭給自己倒茶。




細細的水流晶瑩剔透,落入杯盞時如碎珠落玉盤,聲音清澈又透亮。




一杯茶倒完,馮樂真也終於開口了:“你威脅我。”




“不是威脅,只是交易。”傅知弦看向她。




馮樂真眼底閃過一絲不悅:“傅知弦,你我認識快二十年了吧,這麼多年了,你也該知道我的脾氣。”




“就是因為知道,才會出此下策,”傅知弦眼底泛起柔軟的無奈,“否則我也不知道,究竟還能用什麼法子回到你身邊。”




馮樂真沉默了。




良久,她緩緩嘆了聲氣:“上一世的事……都過去了,我還了你一箭,險些要你性命,你幫了我幾次,又以身犯險挾持馮稷,間接救了我的性命,我……我們扯平了,我也早就不怨你了。”




“不怨了,然後呢?”傅知絃聲音有些輕。




馮樂真不說話了。




傅知弦垂下眼眸,將桌上的杯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馮樂真頓了頓,到底走上前去端起來,卻遲遲沒有喝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的交易,但你先別反感,可以仔細考慮考慮,”傅知弦放緩了聲音,“待你做了帝王,與你並肩而立之人雖不能過多幹政,但也要替你拉攏朝臣親眷,平衡前朝後宮關係,更要在你決策艱難時幫你分析局勢……細細想來,沒有人比我更合適這個位置。”




馮樂真眼眸微動,輕抿一口手中的茶。




傅知弦緩緩起身,不經意間拉近兩人的距離:“更重要的是,我不像別的男人,總有篡權奪位的野心,亦與傅家近乎決裂,不會有外戚專權,我會傾盡所能輔佐你,絕不會再生二心。”




他比馮樂真高出一個頭,聽到最後一句時,馮樂真需要仰頭才能與他對視。




四目相對,傅知弦的喉結動了動,半晌緩緩低下頭去。




馮樂真看著他閉上眼睛,漂亮的輪廓在眼前無限放大,終於在他要親上來時下意識別開了臉。




他的吻輕輕擦過她的唇角,傅知弦頓




了一下緩慢睜開眼睛(),再看向她時眼底充斥著淡淡的絕望。




你還是不信我。他聲音啞得厲害。




馮樂真眼睫輕輕一顫?(),沒有抬頭看他:“你在無法確定我的生死便衝進皇宮時,我便沒有再懷疑過你的忠誠。”




傅知弦:“那為什麼……”




“知弦,你方才提的那些,我相信你都可以做到,但你確定自己有容人之心嗎?”馮樂真打斷他,也再次看向他的眼睛。




傅知弦微微一怔,失笑:“什麼容人……”




“做皇夫,有沒有才華無所謂,有沒有強大的母家也無所謂,最重要的是要有容人之量,可是你很聰明,也很會善後,”馮樂真撫上他的臉,“曾經對我有點心思的男人,都輕易被你抹去了痕跡,我當時不管,是因為不想管,但現在卻不同了,現在……”




“現在有陳盡安,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男人,殿下就算為了他們的性命著想,也絕不會讓我做正夫對嗎?”傅知弦眼神泛冷,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馮樂真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傅知弦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平息氣息,等徹底冷靜後才笑道:“若你只是擔心這個,那也好辦,我答應你日後大度些就是,只要那些人能安分守己不禍害你,我就……”




“不止是這個原因。”馮樂真又一次打斷他,蹙著眉頭似乎不想再說。




傅知弦臉上笑意漸漸褪去:“還有什麼問題?”




馮樂真看向他,眼底滿是悲憫。




傅知弦被她看得心口一疼,卻仍在強裝鎮定:“說吧,你明白我的,若是理由無法說服我,我就很難死心。”




“因為……”馮樂真沉默良久,到底還是說出了最終原因,“我不想。”




傅知弦怔怔看著她,一向風情的眼睛倏然紅了。




她說,她不想。




若是因為別的,他尚可以繼續勸說,可她說她不想,他又該怎麼勸,還能怎麼勸?傅知弦荒唐一笑,神情惶惑不安。




他總是優雅的,矜貴的,即便天大的事落在身上,也始終保持風度,馮樂真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失魂落魄,以至於連最基本的體面都快沒了。




他們認識將近二十年,早已經像兩棵相鄰的樹,看似枝幹各朝一遍越長大離得越遠,實則地下千千萬萬的根系早就纏繞在一起,沒辦法徹底分開。他這樣痛苦,以至於馮樂真也跟著痛苦,有一瞬間甚至想答應他好了。




可是她到底沒有。




人心難測,本性難移,雖然他口口聲聲說會變得大度一些,但真要改變難於上青天。又或者他真的變了,可她心底卻是不信的。




不相信,便等於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將來若是有後宮傾軋的事發生……事實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鬥爭,而一旦鬥爭出現,她恐怕也會第一個懷疑他。而人的感情能經得起多少次懷疑?以他的脾性,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裡待得久了,又是否會對她心生怨懟?




她是要做帝王的人,她身邊的那




()個人,可以不聰明,也可以什麼都不懂,但要讓她能放心地將後宮交給他,不必在忙完前朝的事後,再去想那些家長裡短。




但這些話若是挑得太明,對傅知弦而言就太殘忍了。




馮樂真神色緩了緩,低聲道:“你是文曲星下凡,就該在前朝做出一番事業,囿於後宮就太可惜了些,若你願意,我給你丞相之位,讓你位極人臣一人之下如何?”




“然後呢?”傅知弦漸漸恢復平靜,“殿下有空的時候,再來看看我?”




馮樂真靜靜看著他。




傅知弦短促地笑了一聲,一雙眼眸死死盯著她:“算了吧,我又不是沒做過丞相,殿下能給我的,未必有我上一世自己掙得多。”




“別的,我也給不了你什麼。”馮樂真平靜與他對視。




兩人相視許久,傅知弦往後退了一步,後背也挺直了:“如此,就沒什麼可說的了,希望殿下不會後悔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