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90 章





邊關將領不能輕易離開守地,他想要跟去,只怕要費些功夫。




祁景清不認同地蹙起眉頭:“父親……”




“父母的一片心意,哥哥還是別拒絕了。”祁景仁打斷他。




旁邊的宋蓮愣了愣,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女兒,當即歉意地握住祁景仁的手:“景仁,你也知道你哥哥的身子……”




“我都明白的母親,”祁景仁將手抽出來,對她大度一笑,“我都明白,母親不必解釋。”




宋蓮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一片沉默中,馮樂真終於掀開紗簾出現,祁景清下意識別開臉,想將臉上的傷痕擋住。宋蓮似乎想說什麼,被祁景仁拉了一下,於是又安靜下來,隨她一起出去了。




屋裡很快只剩下馮樂真和祁景清,祁景清雖然彆著臉,卻也能察覺到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無聲靜默許久後,他到底還是先妥協的那個:“……醜嗎?




”()




不醜。馮樂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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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景清失笑:“殿下慣會哄人。”




“沒有哄你,真的不醜,”馮樂真在床邊坐下,看著他臉上血淋淋的傷痕,“漂亮的人,即便是容貌盡毀,也要比尋常人好看。”




她這句話並非虛言,即便毀了半張臉,但他的眉眼,他的鼻樑,他的嘴唇,仍然是世上最好看的形狀,並未受那團傷口的影響。




祁景清聽出她話裡的真心,眼眸微微泛紅。




“除了臉上,其他地方還有傷嗎?”馮樂真問。




祁景清:“身上應該也有幾處,只是現在動不了,我也不太清楚都在什麼地方。”




“細細養著,很快就好了。”馮樂真絞了帕子,輕輕給他擦手。




祁景清躺在床上不能動,只能靜靜看著她,等她又要去絞帕子時,突然喚了她一聲:“殿下。”




“嗯?”馮樂真抬頭。




祁景清揚唇:“我從今往後,能做個正常人了。”




馮樂真眼底也盛滿了笑意:“是啊,要做正常人了。”




關於後遺症,關於未來,兩人都沒有提,只是專心於慶賀祁景清的劫後餘生。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兩人幾乎朝夕相對,但仍然沒有提那些事,畢竟事實已是如此,再說也無法更改什麼,不如趁現在好好相處。




轉眼出了正月,最後一波倒春寒來時,營關又下起了大雪。祁景清身上的傷終於結痂,宋蓮也開始收拾帶去雲明的行囊,離別似乎聲勢浩大,又彷彿悄無聲息。




同一片天空下,長公主府內也是大雪紛飛,陳盡安在雪中堆了十餘個雪人,排排坐在主寢的房簷下,等最後一個雪人堆好時,他也變成了一個雪人。




“趕緊進來喝口熱茶,若是凍傷了,以後一到冬天就會又疼又癢。”阿葉催促他進了偏廳,等他將臉搓熱了,才給他倒了杯茶。




陳盡安用凍得發紅的手指捧著茶一飲而盡,好半天仍在發顫。




阿葉看到他這副樣子便好氣又好笑,恨不得揍他一頓:“殿下一直在侯府住著,這段時間一次都沒回來,你堆這麼多雪人有什麼用,她又瞧不見。”




“天氣冷,雪人又不會化,殿下總能看見的。”陳盡安語氣平平。




“你這個憨子,”阿葉嫌棄地看他一眼,“殿下就算看見了,只怕也沒心情欣賞。”




殿下回府之時,想來就是祁景清離開之日,她到時候還不知會如何傷心,又哪會在意一個個並不稀奇的雪娃娃。




陳盡安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一時間沉默下來。




阿葉嘆了聲氣,有些難受地席地而坐:“世子爺為何一定要去雲明呢?”




“他如今落下喘疾,也受不得冷風,唯獨那地方適宜他養傷,他自然是要去的。”陳盡安回答。




阿葉捧臉:“聽說他一開始就是怕出什麼紕漏要與殿下分開,才遲遲不肯治病,後來還是侯爺他們苦苦相求,他才答應……當初答應治病時,想來他就已經做好了與殿




()下分開的準備吧。”




陳盡安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桌上的花瓶。




“雖說他為了父母妥協也是人之常情,但是……”阿葉嘆了聲氣,“你就當我自私吧,我倒寧願他當初能堅持到底。”




“殿下也希望他能痊癒。”陳盡安回神,淡淡接了一句。




“是,殿下當然希望他能痊癒,我也不想他死啊,我就是……”阿葉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就是想有一個人將殿下放在第一位,其他人即便再重要,也越不過殿下去,當然了要是真什麼都不管,連爹孃都不管,好像又不太合適……哎呀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她詞不達意,陳盡安卻也聽懂了:“你與我都是。”




“那怎麼能一樣……”阿葉嘟囔一聲,又覺得不對,“哦,你倒是可以的,但你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便由著殿下去為別人傷心了,也不知你當初若能預料到今日,會不會後悔自己的膽怯。”




陳盡安靜默一瞬:“世子是好的。”




“是是是,人人都是好的,唯獨你不是行了吧。”阿葉沒好氣地反駁。




陳盡安垂眸:“我現在只想成為對殿下有用的人。”




阿葉扯了一下唇角,正要再說什麼,房門突然開了,凜冽的風頓時攜裹著大雪湧進屋內,擠走了好不容易積攢的熱氣。




兩人同時抬頭,看到來人是馮樂真後,趕緊起身行禮:“參見殿下。”




“參見殿下。”




“都在這兒躲著幹什麼呢?”馮樂真走進屋來。




阿葉立刻道:“還不是陳盡安,非要給殿下堆雪人兒,奴婢怕他把自己凍死,便叫他進來取取暖。”




“主寢門外那些雪人是盡安堆的?”馮樂真頗為驚訝地看向陳盡安,眼底盛滿笑意,“本宮瞧見了,堆得甚是靈動可愛。”




陳盡安被誇得有些侷促,輕咳一聲問:“殿下怎麼這個時辰回來了?”




“可是有什麼短缺的需要帶走?”阿葉跟著問。




馮樂真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本宮是有事找盡安。”




陳盡安頓了頓:“何事?”




“景清五日後就離開營關了,從營關到雲明,將近三個月的路程,雖有侯府的人護送,但本宮還是不太放心,所以想讓你帶幾個人,也去跑一趟。”馮樂真緩緩開口。




陳盡安當即答應:“是。”




“你先別急著答應,這一來一回需要半年的時間,路上極為辛苦,你若不想去,本宮也不會怪你。”馮樂真解釋。




陳盡安:“卑職願意去。”




馮樂真神色微緩:“那你這幾日收拾一下行李,再挑幾個願意與你同去的人,時刻準備出發吧。”




“是。”陳盡安答應一聲。




馮樂真特意回長公主府一趟,似乎真的只是為了這件事,說完之後便又急匆匆離開了。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雪中,阿葉扭頭問:“將近半年的路程,你真的願意去嗎?”




雖說他們也時常往外跑(),但像這樣一來一回需要半年在路上的活計2()2[(),還是一想到就頭皮發麻,只要不是必須要做的任務,哪怕對殿下忠心耿耿,有機會可以拒絕還是要拒絕的。




“自然。”陳盡安答得毫不猶豫。




阿葉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感慨:“你要是出身再好一些,估計就沒其他人什麼事了。”




陳盡安只當沒聽到。




五日時間一晃神便過去了,第六日天還沒亮,侯府的大門便已經緩緩打開,幾輛馬車依次等在前院,唯獨一輛停在主院裡。




寢房裡,書童抱著棋盤匆匆離開,將偌大的屋子留給馮樂真和祁景清,想讓他們可以好好道別,然而被留下的人,卻是沒什麼話可說。




許久,戴了面紗的祁景清輕笑一聲:“從我開始治療,便一直在與殿下道別,真到了分別之日,反倒不知該說什麼了。”




馮樂真笑笑,握住了他的手:“到了之後,記得給我寫信。”




“好。”




兩人對視,又一次沉默了。




從營關到下一個城鎮需要一整天的時間,不早早出發便只能宿在路上。催促的人來了兩三波,祁景清終於將自己的手從她掌心抽出:“殿下,我該走了。”




“我送你出去。”




祁景清答應一聲,兩人並肩往外走。




前院裡,祁家人都在,沈隨風也在,還有陳盡安和一眾侍衛,瞧見他們兩人來了,所有人都精神一震。




“趕緊上馬車,莫吸涼氣。”沈隨風催促。




祁景清眼眸微動,低著頭往馬車上走,馮樂真靜靜看著他上了腳踏,一步一個臺階到了馬車上,又看到他突然回眸,便擠出一點笑意。




“殿下。”他眸色清凌凌的,被面紗遮住的臉上似乎還透著笑意。




馮樂真上前一步:“你說。”




“我這一去,只怕這輩子都與殿下見不了幾次了,殿下不必心有負擔,遇見喜歡的,該怎麼就怎麼,只是將來萬一得空,莫要忘了去雲明看看我。”他朗聲道。




馮樂真輕笑:“好。”




祁景清還想再說什麼,只是呼吸一顫,許多東西都堵在了嗓子眼裡,他沒有再說話,直接進了馬車。




馮樂真藏在袖中的手緊了緊,卻神色如常地看向沈隨風:“照顧好他。”




“嗯,”沈隨風答應一聲,又看她一眼,“我也走了。”




“好。”馮樂真笑著答應,只是在他轉身的剎那,臉上的笑意瞬間散個乾淨。




車隊緩緩出了侯府,朝著大路上去了,陳盡安上前一步,朝馮樂真行了一禮:“殿下放心,卑職定會將世子爺和沈先生平安護送到雲明。”




“嗯,去吧。”馮樂真溫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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