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76 章





“奴才也、也不知道,但是……”




沒等他說完,祁景清便已經拄著拐往外走了,書童愣了愣,也趕緊跟過去。




長公主府。




宋蓮問完那句話後,偏廳內便陷入一片死寂。




許久,馮樂真緩緩開口:“本宮手帕不勝繁多,倒是不知何時丟了一條。”




宋蓮睫毛輕顫:“那帕子被保存得極好,唯有一角絲線亂了,看得出是經常撫觸所致,想來殿下的手帕丟了有些時候了。”




“夫人與本宮說這些,究竟是想做什麼呢?”馮樂真不想聽她這些彎彎繞繞,索性直接問了。




宋蓮定定看了她許久,突然跪了下去。




馮樂真失笑:“夫人這是何意?”




“妾身……求殿下放過我兒。”她說著話,伏地行禮。




馮樂真笑意更深:“夫人這話說的,好像本宮是什麼強搶民男的惡人一般,本宮是真不知道那帕子何時到祁景清手上的,夫人若因為這個問罪本宮,本宮只怕是不依的。”




“殿下一向坦蕩,既然如此說了,妾身自然也願意相信,”宋蓮直起身,直直與她對視,“是我兒膽大包天,竟敢肖想這天下第一等的女子,還望殿下看在他久居深宅天真無知的份上,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馮樂真端起茶杯,杯蓋輕輕撇著杯中浮沫,瓷器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成了這廳中唯一的聲響。




許久,她緩緩開口:“夫人這種求人方式,本宮還真是不喜歡,好似本宮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髒東西一般。”




“……妾身絕無這個意思,只是覺得與其這樣拖著,不如趁早理清。”宋蓮急忙解釋。




馮樂真抿了一口茶:“為何要趁早理清,莫非夫人還記恨當年之事?”




“妾身與侯爺誤會殿下多年,做過不少錯事,殿下這時提當年之事,真叫妾身無地自容,”宋蓮雙手緊了松、鬆了緊,“妾身如今來求殿下,一非對當年的事仍有芥蒂,二非介懷景仁投靠殿下險些父女反目之事,只是一個母親,覺得自家兒子這份情不合適,卻又因其體弱多病不忍苛責,只能不懂事地來求殿下。”




“哪裡不合適?”馮樂真好奇。




“殿下難道真的不知?”宋蓮直直與她對視,“別的不說,殿下要做的,乃是改換世道的大事,如今景仁歸順,將來一旦事成,祁家不僅有兵權,還多了一層從龍之功,本就是滔天的富貴,若是景清……今




()日殿下需要祁家,願意給他一分體面,但將來呢?殿下打算給他什麼名分?侍夫?只怕不合適,皇夫?殿下敢給嗎?”




雖然古往今來都沒有女子稱帝的事,但細想應該也與男人當皇帝沒什麼不同,前朝後宮藕斷絲連息息相關,真到了那個位置上,男女之情又算什麼,到最後誰也躲不過權勢傾軋。她沒什麼出息,沒指望兒子成為什麼大人物,只希望他能留在自己和侯爺身邊,安安穩穩地過完這一生。




馮樂真手中的茶不知不覺已經冷了,而給她倒茶的人,此刻正跪在地上,紅著眼圈與她對視,大有她不答應便跪死在這裡的意思。




馮樂真沒做過母親,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生了孩子,是否也會為了孩子這般下跪……想想應該是不能的,她雖感慨這些當孃的偉大,卻也從未想過為了誰做到如此地步,哪怕那個是自己的孩子。




靜默許久,她放下手中的茶。




“夫人想得未免太遠了,”馮樂真笑道。




宋蓮愣了愣。




馮樂真放鬆地靠在椅背上,雖然慵懶,可舉手投足間滿是貴氣:“可惜,本宮只當世子是朋友,夫人種種設想,只怕是沒法實現了。”




祁景清便是這時候進門的,當聽到馮樂真的話,他倏然僵住。




宋蓮聽到開門聲回頭,看到祁景清後愣了愣:“景清?!”




祁景清一路快走而來,呼吸還未完全平復,此刻直直看著馮樂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夫人若還是不放心,本宮也可以與世子連朋友都不做了,”馮樂真平靜與祁景清對視,“從今日起不再見他,做個徹底的陌路人。”




祁景清怔怔看著她,方才走得太急吸進喉嚨的涼風,此刻化作一根根細針,扎得喉嚨生疼。




“景清……”宋蓮匆忙起身,下意識拍了拍膝上不存在的土。




祁景清低著頭,拄著拐一步一步朝二人走去,柺杖一下下敲在地面上,猶如敲在人心上。




“參見殿下。”他行禮。




馮樂真揚起唇角,淺淡笑笑。




祁景清不再看她,轉頭問宋蓮:“母親,你來這兒做什麼?”




宋蓮有些急:“你別誤會,我只是……”




“跟我回去吧。”祁景清溫聲打斷。




“景清……”




“求你,”祁景清輕笑,彷彿無事發生,可說出的話卻彷彿浸了血,“我現在羞愧得想死……”




“不死不死,是母親錯了,”宋蓮最怕從他口中聽到這個字,連忙向馮樂真福了福身,“今日冒昧前來,還望殿下恕罪。”




馮樂真客套笑笑。




宋蓮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急忙低著頭匆匆離開。




屋裡只剩祁景清和馮樂真兩人,祁景清欲言又止地看了馮樂真一眼,半晌才低聲道:“我先送母親回去,之後再來與你解釋。”




“不必來了。”馮樂真又端起那杯冷了的茶。




祁景清頓了頓,彷彿沒聽到:“下午吧,我下午過來……”




“本宮說了,不必來了。”馮樂真抬眸,平靜地看著他。




祁景清靜默一瞬,勉強笑笑:“你生我的氣,暫時不想看到我,那我就……”




“景清,”馮樂真再次打斷他,“你知道的,本宮並非會遷怒之人。”




所以她不想見他,只是因為不想見他,而不是因為別的。




祁景清身體顫抖,臉色愈發蒼白,如同一片單薄的葉子,在這樣的春日裡瑟瑟發抖。




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紅著眼圈轉身離開,馮樂真看著他腳步虛浮的背影,許久才幽幽嘆了聲氣。!